第二章 起爆点

父亲从来不肯多看他一眼。

林恩回想起人生的前十四年，家里只有比他大六岁的哥哥才能和父亲说上话，而那所谓的交谈也就仅限于知识的交流。看着哥哥为了和父亲哪怕多说一句话而拼命学习的样子，林恩早早地丧失了对秘法的兴趣。两个妹妹对秘法毫无兴趣让父亲大为光火，但对于他的放弃父亲却不置一词。

简直形同陌路。

仿佛他只有哥哥这一个儿子就好。

林恩常常想，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会不会不一样。虽然他对母亲的记忆早已淡薄，但夜深的时候还是会偶尔想起一星半点，然后就抓住那一点印象拼命的想啊想，想象自己可能的生活，不一样的生活，有父亲母亲的生活。

那就是他开始写诗的时候。

后来他要去当吟游诗人，带着一把七弦琴离开家的时候，只有两个妹妹哭着送别他。

和哥哥是什么时候疏远的呢？

也许从来没有亲近过吧。

也许是因为哥哥的病。

那也是秘法师的通病。

名为本源的病。

“就是这里吧？”一声问话将林恩从想象中拉回来。抬眼一看，已经到了家门口。离家的时候有一把七弦琴，回家却两手空空。琴是什么时候卖掉的呢？是离家那年冬天饿昏在街边时，还是在两年前被人讹诈时呢？也许根本没卖掉，只是喝醉以后扔掉了罢了。记忆像一团浆糊，糊的到处都是。

和旅伴走进家门后，林恩觉得自己不说一句话好像不太合适，但却也没什么好说。所幸旅伴也不太介意的样子，也就蒙混过去了。

但蒙混的不止他。

路过的仆役和熟人都避着他似的不和他对上眼，明明四年没见了却只是打一声招呼就逃也似地错过去。

感觉好像和精灵老爷子一样在梦游。

这种状况直到遇到两个妹妹才结束。

在大厅里，小妹妹苏菲笑嘻嘻地迎接了他和三位客人。尽管才不到十岁，行事举止却已经有大人的风范了。他笑着吻了她的戒指，听她叽叽喳喳讲周围发生的新闻，但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不一会儿索菲娅进来了，带着哭肿的眼睛，打发走了苏菲。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怎么办啊，林恩哥哥，父亲和大哥关进研究室已经一周没吃东西和喝水了，门上有秘法锁着，我叫人来也被哥哥打发走，但是他听起来好不对劲啊，我担心得睡也睡不着，怎么办啊！”

索菲娅的话像锤子一样重击了他的脑袋。强烈的耳鸣声响着，他不知道怎么被拉到研究室门前的，眼看着老精灵破解了门上的秘法，矮人踹开了山铜浇筑的大门，少女跳进了黑暗的研究室，点上了烛火。

庞大的研究室。

他们路过关在玻璃瓶里的千奇百怪的生物、剥皮的大陆物种标本、不知名的黄铜仪器、上百个档案柜和一架巨大无比的真正龙骨，走近了研究台。

那是什么？

是伟大的生命秘法研究泰斗，克莱恩·克鲁斯坦因。

是半死不活的青年研究学者，鲁登道夫·克鲁斯坦因。

伟大的更显伟大，渺小的更加渺小。

克莱恩不再是他的父亲 ，而是一个巨大的神灵。唯有如此称呼才匹配得上他此刻的伟大身姿。高达数十米的身高、伟岸的面容、完美的肌肉。只有一点是唯一的缺陷，就是他只有上半身。

伟大的克莱恩低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几人，准确地来说，是老精灵。他说到：“我失败了，但并不是因为任何原因。”

老精灵浑浊的老眼显出几许怜悯：“我明白，一看就明白了。”

“孩子”克莱恩低头看向林恩，威严地说道：“你是我最伟大的作品，你将要改变世界，你要记住。”

林恩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你是我生造出的人类，于虚无中诞生。你诞生那一刻我看到的本源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但这不是你的错，我今天成为一个失败的永生者，与你无关，你要记住。”

矮人走上前："你看到了不死和智慧。“

克莱恩点了点头。

躺在地板上，饿的半死不活的鲁登道夫勉强抬头，嚎叫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强大的矮人，我的力量毫无用处，注定走向毁灭。你也一样。伪造的神终不持久。“克莱恩说。

矮人点了点头。

“你们打开了灾厄之门，拉惛之眼已经觉察了，你们将葬身此地，连同整座秘境。”克莱恩说。

“你在等我们，既然你没有放任生命流逝，那你一定有所赠予。”老精灵问道。

“我要给年轻的诗人一把剑，一把剑刺穿我的灵魂 ，为你们带来一线生机。我要给女斗士一张弓，一张弓射穿拉惛之眼，为大陆带来一线生机。但生存的代价是毁灭，繁荣的代价是腐坏，幸福的尽头是灾祸，你们必须有所觉悟，要背负什么。要么称雄，要么毁灭。”

林恩茫然地看着掌心突然发出一道光，光慢慢收敛，变成了一把长剑。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

“来吧，孩子，刺我，不然你们今日必不能活。”克莱恩说。他的话是昨日的预言，也是明日的叙述，是究极的真言术。

林恩想吐，想求助，想像哥哥一样大叫。

但是他动手了，就像他不是一个诗人，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思考过，他的行动只靠神经反射，是某种低等动物。

一把一米长的剑不能刺穿巨人或神明，但他刺穿了，刺穿了一个伟大的灵魂，阻止了某种灾难发生。

索菲娅同时倒了下去，就像秋天的落叶落地一样悄无声息，带着生命的重量。

生命何其轻，比一剑还轻。

黑衣少女看着倒地的两人，又抬头看看老精灵和矮人，茫然地问道：“所以？”

矮人温和地笑着：“走出门就是我们的战斗了，其实今天来这里完全是为你,到这个地步也算 完成目标了。或许我们不能活着走出去，但是死之前我想告诉你，孩子，不死不是你的错。只要活过，就好了。握紧你的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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