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人要更爱 2013-2015

幕秋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路遥的了。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天阳光很暖，路遥逆着光冲她笑了好久；也可能是自己十七岁生日那天，路遥穿着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抱着一个大布偶熊站在走廊；还可能是那天那个篮球场上的少年奔跑的样子突然撞进了自己的心房；或者是每天送她回宿舍的时候，路遥总是等到她宿舍里灯亮起来才肯离去。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连她自己都忘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也早已记不起路遥的模样。

幕秋只记得，那一年，初秋的太阳格外温暖，透过五楼的窗户打在清秀的少年身上，温暖地有些刺眼。那天路遥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衬衫站在窗前，阳光刚好打在肩膀上。凉风习习，吹走了夏日的燥热。

“你好，我叫路遥。”

路遥喜欢幕秋，全班人都知道。然而那个年龄的少女心认为，一切不在老师和家长教育范围之内的事情都是令人厌恶的、必须抵制的。所以幕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路遥。好在路遥是个厚脸皮，否则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每天晚自习，路遥都要给幕秋传小纸条，在哪个按学习成绩排座位的年代，路遥的小纸条要翻过万水千山从最后一排传到前面第二排，而每天纸条里的内容也都是“你晚上吃的啥”，每次幕秋都会只写一个字“饭”！气得路遥在最后一排抓耳挠腮，活像一个被拔了毛的猴子。

路遥说他整个高中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就是第一次对幕秋告白。在个还不流行说“壁咚”的年代，路遥把幕秋堵在墙角里，眼睛里洒满了温柔的水。“幕秋，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路遥说完还不忘了甩一甩头发。可还没等头发回到头皮上，幕秋的手就抢先一步落到了路遥的脸上。

“流氓！”

“唉，幕秋，朋友，做朋友也行啊，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啊”

路遥的第一次告白以失败告终，但是路遥说，他妈妈从小教育他，遇到挫折困难要一直坚持下去，不脱了衣服冻一冻自己，怎么有劲翻墙头去摘梅花闻香味。

后来路遥仔细想了想，其实他妈妈教育他的是“不经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

不知道路遥从哪里打听到幕秋的生日，那一天，他跟两个兄弟逃课去给幕秋挑礼物。那天刚下过雨，学校对面的小路满是泥泞，三个大男生就在几家精品店里转来转去。后来路遥回想起来都感觉很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在只有小女生才会去的地方转悠了一下午。三个大男生怎么会参透小女生的心思，鞋子都湿透了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好。

“算了，要不就买这个布偶熊吧。”瘦子随手拿过来一个一米多高的布偶熊。

路遥瞟了一眼，“都多大了还玩布偶熊，幼不幼稚。”

“又不是你玩。”两个人不耐烦的说。

“好吧，布偶熊就布偶熊吧。”路遥拿在手里，看了看熊屁股上的标价，咽了一口唾沫，把自己下半个月的饭钱递给了店老板。

幕秋看到路遥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路遥站在走廊里，一件黑色的体恤，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偶熊朝幕秋走来。她看着这个一直追自己的少年出了神。

“喂喂。”路遥把手放在幕秋前面摆了摆：“我今天又很帅吗？看到我魂都没了”。

“啊？不……不要脸啊你。”幕秋尴尬的把手弄做梳子状梳了梳刘海：“怎么，有事吗。”

路遥把玩偶熊递给幕秋：“生日快乐。”

“啊？给我的？”

“那还能有谁？”路遥拍了一下幕秋的后脑勺：“傻呢？”

“谢……谢谢你啊。”

幕秋接过来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路遥的手，少女触电似的立马缩了回来，咬着嘴唇，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而旁边的少年一直低着头偷笑，一边偷笑一边偷偷瞄着旁边的女孩。路遥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赚够了幕秋的白眼。

后来，路遥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说，那天的她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嘴角带笑，眼底有光。

小城从凉风习习落叶如火的秋天变成大雪纷飞树木如枯槁的冬天；所有人都开始为期末考做准备，教室里每个人都埋头复习，学习氛围比平时紧张了许多。可路遥对幕秋的喜欢从未缩减。

路遥跟胖子、瘦子三个人在去食堂的路上走着，踩着冬日凌晨的满地星光。一阵冷风吹来，三个人哆哆嗦嗦地裹紧了衣服。两人闲来无事，边问路遥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唉，”路遥叹了口气，眉头上立马写了个横着的“川”字，“祖国尚未统一！哪能儿女情长！”说着路遥还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眼睛故作深情地注视着前面的教学楼。

“去你丫的，有病。”胖子趁势在路遥头上还了一下。路遥正要还手，结果被丝瓜拉住了。

“行了，两个人还小不小。谈正事，”瘦子眼珠一转：“诶！要不，我们这周把幕秋约出来吧！”

“人家一个女孩子你怎么约人家？理由，春游？”路遥不屑地哼了一声。

“瞧好吧。”

那个周末，瘦子还真的把幕秋约了出来，然而理由当然不是春游。丝瓜骗幕秋说周末他过生日要请客吃饭，还说会有好多女生，傻傻的幕秋真的信了。结果那天一共就去了四个人。

面对着没有生日蛋糕的“生日宴”，四个人很尴尬地坐在一块，幕秋尴尬是因为就她一个女生；路遥尴尬是因为喜欢地女生就在自己旁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瘦子和胖子尴尬是因为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四个人就这样愣坐了好久。

最后还是瘦子打破了僵局，“来来来，一起喝一杯。”瘦子举起了酒杯。

男生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总是爱逞强，路遥也不例外，他直接拿起了瓶子，但毕竟不是真的过生日，他思索良久硬是挤出一句话：“兄弟，祝你，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兄弟我先吹一瓶！”一瓶下去，路遥感觉天旋地转。

那天下午，路遥喝了好多，谁劝也没用。路遥抓住幕秋的手说，幕秋，我喜欢你，好久了，我们在一起吧。

幕秋费了好大劲才把手抽出来，拿出纸帮路遥擦去嘴边的饭渣。

“你喝多了，快回家吧。”

那一年元旦，路遥在几个朋友的怂恿下在幕秋的宿舍楼下等了一晚上。

幕秋看到路遥的时候一脸诧异。路遥从怀里掏出捂了一晚上的烤肠，他记得幕秋曾经说过，最喜欢学校门口那一家小店卖的烤肠，路遥买了好几只，但是怕凉了一直放在衣服里捂着。

幕秋红着脸接过了还有点温热的烤肠，“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天气这么冷感冒了怎么办。”

路遥开心地笑着摇头。

“幕秋。”“嗯？”幕秋抬起头，路遥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满夜的星空。

“我……你知道的，我对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大男孩羞涩地吞吞吐吐。

“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幕秋低着头羞红了脸，脚下的草坪被女孩很不自然地用脚刨出了一个小土坑：“外面这么冷，你快回家吧。”

“幕秋，我对你，你是知道的，不管你想做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想陪在你什么边，好吗？”

“天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幕秋虽然赶走了路遥，但是如果心跳有声音，她早就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噼啪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大片大片的雪花带来了满城的火药味，浓浓的年意溢满了整个小城。要放寒假了，路遥在最后一天才鼓起勇气把幕秋约了出来。年少的心对于喜欢的女孩都有一种畏惧感，生怕在她面前有哪句话说的不对，或者是哪件事做的不对会很丢人、会惹她生气。然而那个年龄的爱情往往就是在畏手畏脚中悄然流逝。

“你寒假去做什么呢。”路遥问道。

“我，我要去南方找我爸妈啊，一个学期没有见他们了。”幕秋流露出满脸的幸福。

“一个学期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对啊，时间过得真快，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件墨绿色格子衫，那时候还挺白净的一个小伙，怎么越长越黑了。”幕秋笑着说，眼睛弯成了一座桥。

“如果现在再穿格子衫的话估计会被冻死的。”路遥幽默地说，没想到一个不经意的玩笑逗笑了幕秋，他也跟着憨憨地笑了笑。路遥笑的很开心，因为原来幕秋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时自己的样子。

那天路遥带着幕秋喝遍了学校门口所有口味的奶茶，幕秋说她喜欢芒果口味的奶茶，路遥就默默地写在了心里；那天他们还压遍了学校周围所有的马路，说了很多很多话。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台上，看黄昏时天边的火烧云，又红又美。

“如果你好久见不到我，那你会想我吗。”路遥问。幕秋扭过脸，晚霞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色的，很美。

“会的。”

当最后一丝寒流离开以后，寒假也跟着寒流回到了西伯利亚老家。开学之后的每个下午大课间，幕秋都会递给路遥一只耳机，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图书楼楼顶，一起听着陈奕迅。每天晚上，路遥都会把幕秋送回宿舍，等到幕秋再阳台上冲着他笑的时候他才会离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两个人的牵手也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一句“我喜欢你”，也没有一句“我愿意”。

真正的喜欢其实并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当一个人心头的微风吹进另一个人的心里，于是听的歌、读的书、看的电影里全都是他的影子。真正的幸福其实也很简单，不必在她生病的时候时刻提醒她吃药，把药递在她嘴边就可以；不必在她生理痛的时候老是让她喝热水，陪着她就可以；不必说一大堆的甜言蜜语，做到就可以。就像歌里唱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幕秋记得有一天晚自习，自己肚子疼的厉害，便去找班主任请假提前回宿舍了。她一个人在宿舍害怕，就一直开着灯躺在床上。突然一个石头从来着的窗户里飞了进来，砸到宿舍的门上，下了幕秋一跳。

“幕--秋--幕--秋”路遥站在阳台小声地叫着。幕秋走到阳台上惊讶的看着路遥：“你怎么来了。”

“我不想上课了，在教室里坐不住就出来走走，”路遥憨憨地笑着：“你自己在宿舍不要害怕，我会在楼下陪着你。”

“你快回去吧！要是被班主任发现你就死定了！”幕秋着急的语气里带有一丝的关心。

“管他们呢，你肚子好点了吗。”

“嗯，刚才喝了点热水，好多了。你冷吗。”

“不冷，嘿嘿。”跟幕秋说话时，路遥总是笑着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天底下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的高考。虽然，每一个人都斗志满满的走向高考、走进场考；虽然每一个人都说“历尽劫波兄弟在，笑看英华一线天”；但是，每个人都免不了的，也都是每一个青春都免不了了。

幕秋说，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可是后来的大风大浪都是他给的。

“我们报一个学校吧，永远在一起，毕业以后就嫁给我。”

幕秋很开心，没有一个单纯的女孩能抵御住“嫁给我”这三个字。她相信了路遥，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放弃了心心念念的远方，她想一直拥有少年的爱，想为这个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男孩付出自己全部。

然而是在那个还不知责任为何物的年纪，少年的誓言脱口而出，女孩义无反顾的相信。

就像后来幕秋自己说的：“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傻，竟然相信了你。”

也正如所有的青春文学作品里一样，路遥不出意外的落榜了，去了另一个城市。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有遗憾，路遥也不例外，那是他最喜欢的大学，是他最喜欢的女孩。

那个夏天的某个夜里，幕秋在路遥怀里哭了好久，他们计划好的未来仿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路遥安慰她说：“每个周末我都会去找你，每个周六的早晨我都会出现在你的宿舍楼下。”

之后的路遥的确做到了，周五下课了就早早的去火车站，然后等着晚上十一点半的火车。绿皮车呼呼的奔上五个多小时，再做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到幕秋的学校。每个周六的早上八点，路遥都会提着早餐准时出现在幕秋的宿舍楼下。

幕秋有着别人羡慕的爱情，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原本还会更好。如今的路遥已经做到了他能力范围以内最好的，但是幕秋时常会想起当初两个人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听歌的日子，在校园里遇到牵着手的小情侣也会羡慕。

幕秋不喜欢这个城市，更不喜欢这个学校，她是为了路遥选择的这里，但是这里没有路遥。她开始抗拒这里的一切，不和别人接触，有喜欢她的男生，她也敬而远之，那是她人生最最煎熬、最昏暗的一年。但是她从来没向路遥抱怨过，她知道这也不是少年想要的结果。她只好每一天都期待周末赶快到来，然后画上最美的妆，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路遥。幕秋小心翼翼的经营着他们的爱情，这些路遥永远都不知道。

然而路遥手机里其他女孩的微信，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九月茴在《匆匆那年里》写的，大学太大了，大到我们上不同的课，学习不同的专业，见不同的人。

小镇青年感受着外面世界的精彩，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父母，享受着自由的空气，淳朴的内心，也在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了，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因为路遥所在的学校男生特别少，所以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再加上他清秀的面孔，开朗的性格，总会有女生上前索要微信。而路遥慢慢的也学会了熟练的掏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遇到漂亮的女生，也会主动上前去搭讪。

用这几年比较流行的词来讲就是，渣了。

全然忘记了那个夏天自己在夜空下说过的誓言，和那个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女孩。

幕秋拿着手机质问路遥。

却只换来一句，我们分手吧。

年少的心，太薄太轻。

幕秋哭着问他：“路遥，你不要我了吗？”

她只是想和所有小女生一样，发一发脾气，撒撒娇。她想让这个曾经无论她怎么吵闹，都会笑着安慰她、保护她的男孩和以前一样。幕秋以为他还爱她，但这次，路遥连吵闹的机会都没有给。

他忘记了她十七岁生日的那个布偶熊，忘记了当年在宿舍楼下注视的身影，忘记了天边的火烧云，以及自己随口说说的誓言。

再后来，路遥也去找过幕秋，到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那天那个城市的雾很大，路遥想抱一抱幕秋，但是被她推开了。女孩转过身，少年就再也没看到她的影子。

幕秋后来回忆说，

——那时候，我已经可以做到笑着说出来往事了。

——我已经让自己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再遭一次罪。

——那时候的自己真傻，竟然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谢谢他曾经义无反顾的保护我，也谢谢他曾经把大风大浪都给我，但那都是曾经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啊，爱的人要更爱，恨的人就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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