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臻，梦想成真

这个故事要怎么开始写呢？

昏黄的台灯下，程臻打开电脑，停留在这里，思考着要怎样开始这个故事。

程臻当然想以自己为主角去叙述，将自己可以想象的所有奇迹和巧合都一股脑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当程臻想要将这些敲落在电脑上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那些年就算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下来的光斑都没有一星半点是散落在程臻身上的，更何况，她的目光也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她始终缩在光芒下，偷窥着另一个世界的美好。如果她的高中是舞台，那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后台的边缘人物，而那道主角的光环，从来都是属于别人的。那样光明的，灿烂的，被爱和热闹堆砌起来的生活，从来都是属于别人的。

程臻说至今为止都在怀念高二那年春天，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怀念的并不是那个春天，而是那个春天几个女孩穿过教学楼下的海棠树时，风卷起少女们宽松的校服外套，空气里浸透了海棠的花香。

程臻站在高二六班的门口，看着里面吵吵嚷嚷，乱作一团的新环境，不由得头疼。程臻是人类分化史上最普通的一类人，内向，软弱，顺从。程妈妈为了这个中考发挥失常的女儿，辞掉了工作，卖掉了房子坚持搬到市里，和程臻一起蜗居在不足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而爸爸因为反对无效直接住到了工厂的宿舍里。

程臻每天的早饭都是“真真一定要好好学习，妈妈辞掉了工作陪着你来这，爸爸也去住宿舍了，大家都是为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这样的话语中伴随着鸡蛋吞咽，咀嚼，因此，程臻觉得自己又不是那么普通，放眼整个高校，应该没有哪个普通人的背后是家人背井离乡，抛家舍业，孤注一掷的期望。

又是一阵笑声，将程臻从胡思乱想中拉出，她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程臻慢慢走进班里，熙熙攘攘的小团体们没了声音，一双双眼睛投来好奇的眼光，程臻脚下像按了刹车，竟然一步也走不动，双手用力捏着肩上的书包带，指腹都透出了白色。慢慢有些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传来，程臻的脸被烧得通红，两只手沁出了汗，声音像鱼刺一样哽在喉咙里，呼噜噜的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程臻有心想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抬起头正准备张口，突然后排的一个女声传来：“你找谁？”

程臻一愣，随即闻声看过去，一个高挑的女生梳着高马尾，轻薄的刘海下是黑色的半框眼镜，鹅蛋的脸被阳光照得可以看到白色的绒毛，净白的脸颊上有两道恰到好处的红晕，嘴唇上点着淡淡的口红，她站在那，好奇的看着程臻。

女生的打断使程臻慌了阵脚，刚准备好的话堵在嘴边，左右为难。女生的同桌突然笑了一下，调侃道：“给人吓着了。”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在她左边坐着的女生，一样的马尾，细长的眼睛正笑得眯了起来。

早晨的阳光炽热耀眼，那短短的十几秒钟，程臻第一次明白主角是什么意思，青春期的女生都是自命不凡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本专属于自己心思的小说，程臻也不例外，可是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程臻站在讲台边，面对着全班同学的注视，她明明是此时此刻的主角，可是她分明看到，那盏骄傲的追光灯正倾斜角度，向着最后排追去。

她们站在那里，舞台的追光灯就打在那里。

程臻一时踌躇，僵立在原地，两只手汗津津还在紧紧握着书包背袋，那可怜的背带被揉搓的变了形，“我不找人，我是....”好不容易迫使自己干涩的嗓子发出声音，程臻忽然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后吹过，是匆匆赶来的老师。

这个老师实在是有些胖，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程臻，气喘吁吁在程臻背后走上讲台，胳膊搭在讲台上，将身体倚靠在上面后，喘着粗气却是笑盈盈地说：“赶紧回去坐好，庄周，陈甸甸你俩赶紧坐下。”

庄周和陈甸甸很配合地坐好后，她又环绕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程臻的身上，“哟”了一声，冲着程臻问：“你是新转来的同学吗？”还没等程臻回答，班里好像炸了锅，无数的讨论声钻进她的耳朵，可是她一句也听不清。程臻清清嗓子，乖巧的“嗯”了一声，胖胖的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对着班里说：“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现在安静，请新同学自我介绍。”

不知道哪个热情的同学领头鼓了掌，班里瞬间响起了音浪，程臻不好意思地躲闪着那些或好奇或无感的眼神，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无助地看了一眼老师，老师似乎一下明白了她的求助，立刻发声道：“停，已经很热情了，但是别吓着新同学。”

“我叫程臻，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同学。”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磕磕巴巴的终于还是说完了这一句准备了很久的自我介绍。

“成真？梦想成真吗？”程臻听见一个声音传来，闻声看过去，是庄周正在笑着和旁边的陈甸甸说话，我瞬间感觉脸上像火烧一下，立刻就低下了头。

老师显然也是听到了，眼睛望向后排，笑骂道：“庄周，你还笑话人家程臻。”班里笑成一片，庄周显然不在意老师的调侃，大大方方地回应道：“我们两个都是有典故的人。”

于是胖胖的老师说：“既然你这么热情，那程臻同学就坐在你旁边吧，你赶紧跟陈甸甸分开，你俩在一块学不了习。”

陈甸甸赶紧说：“老师别呀，我们这学期肯定重新做人，再也不打扰其他同学了。”

陈甸甸举起左手作发誓的手势，右手拽起庄周的胳膊，庄周顺势和她一起宣誓道：“对对对，老师，我们肯定好好学习，你让新同学坐我们前面，我们互帮互助。”

胖胖的老师看似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却十分有原则，坚持到：“快点换座位，陈甸甸去前面，你和程臻坐，”又看向程臻，“你把书包放下，然后来办公室找我。”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陈甸甸和庄周也不再坚持，程臻顺声捏着书包带子走下讲台，教室的地面是一层绿色的胶皮，阳光打在地面上，泛起绿光，走起来涩涩的。程臻想，如果她够漂亮，此时一定可以成为全班的焦点，营养不良的黄头发可以被照得泛起光泽，纤瘦的身材在微风的轻抚下越发轻盈，她可以大方地走过去，自然地坐下，然后向庄周微笑问好，可是，不是这样的。

同学们对程臻的好奇好似戛然而止，重新围成几个人的小团体，没有人的目光停留在程臻的身上，就连窗外的阳光也吝啬地只打在后排几个人的身上。

教室不大，胡思乱想中程臻就到了座位，陈甸甸拿起书包路过，好奇地打量着她，那是一种没有恶意的好奇，程臻冲她点了点头，陈甸甸也笑了起来。

陈甸甸收拾好东西在前面坐下后，转过头来，“你站着干嘛呀？坐下呀。”

程臻“哦”了一声，悄悄瞄了一眼庄周，她正在看着手机，蓝白色的校服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她旁若无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换了人。程臻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尽量自然地坐下，却听见身旁的人说：“萌萌不是叫你吗？她的办公室就在对面，你一出去就看见了。”这些话说得冷冰冰不带一点感情，她的手指在手机上不停跳动，甚至没有看程臻一眼。程臻有点惊讶的看着庄周，诧异于她这时的冷漠和刚刚的热络，只能愣愣地回复一句：“哦...好，谢谢你。”

前面的陈甸甸看着这样的场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别吓着，她就这样，她叫庄周，是化学课代表，刚才那个老师叫栗时萌，是化学老师，也是班主任，我叫陈甸甸。”

两个人一冷一热的态度，让程臻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只能尽量自然的裂出一个微笑，“那我现在去找老师吧，谢谢你。”

陈甸甸还是笑着对她说：“没事。”话音未落，庄周似乎终于意识到身边换了人，收起手机，看向程臻，停留一秒后对着陈甸甸说：“走啊。”这两个字已经恢复了温度。陈甸甸转过身，对着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两个女生说道：“走啊，去厕所。”两个女生正在拿着手机自拍，闻声便收起手机，四个人慢慢走出了教室。

程臻看着她们，差不多的身高，挺直的后背，或是扎着马尾，或者留着短发，肥大的蓝白色校服丝毫没有阻挡她们轻快的步伐，不久，那道美丽的风景线和明朗愉快的笑声就一起消失在了程臻的世界。

程臻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对着新的班主任说了第一个慌。

“老师，我肚子不舒服，我想先去个厕所。”善解人意的老师马上同意了这个请求。学校里的每层楼都有厕所，是给老师们或者是极度恶劣的天气下的学生使用的，一般情况下学生们都是去操场边上的大厕所。

程臻作贼心虚地捂着肚子一路小跑下楼，二月的风还是吹的程臻打了个冷战。我这是在干什么？报道第一天跟着人家去厕所，太变态了，况且我根本不知道厕所在哪里，程臻在心里默默鄙视着自己，正打算往回走，眼睛却精确地辨别到了那四个人的身影，程臻脚好像不需要大脑指挥，一溜烟就跟了上去。

程臻跟着进了最里面的厕所，前面四个人相继走进最里面的四个隔间，她也跟着进了一个相近的隔间。“啪”的一声响，又相继几声，一股又香又呛的味道传进程臻的鼻子里，程臻没忍住，咳嗽了一声，外面静了一瞬，程臻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竟然真有点想上厕所的感觉。

外面一个女生问：“有人来这边上厕所了？”

不对劲，厕所有两个门，前面的部分人很多，这边却没什么人，程臻只顾走在她们后面，却没有反应过来这些信息，她暗暗腹诽自己一系列蠢得上头的行为，有些窒息。

静默了一瞬，另一道声音响起：“你也没卸指甲？一会萌萌肯定拿我们指甲说事。等着挨说吧。”一句话将话题带过，她们又围绕其他话题讨论起来。程臻赶紧按下冲水，又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快出厕所门时，进来一个头发短短的女生，她手里拿着一根烟正往里走，程臻侧身给她让出了道路。

听见她说：“怎么有人来这边了。”这句话显然不是对程臻说的，她依然脚下不停地往教学楼走去。

重新走进冷风中，程臻身上那一丝丝的烟味瞬间被风带走了。

班主任同程臻交代完事情，和她一起走回了班，四个人已经回到了座位，都在摆弄手机，程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沉闷闷的，但还是快步走回了座位。

庄周对程臻的回来没有丝毫的反应，她的身上还隐隐约约透着丝丝烟味，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正在无意识的咬着塑料棍，突然，前面的陈甸甸举起手，大声的说：“我去，老师，我去数书。”周围也相继出现这样的声音，程臻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去看老师，这个动静显然也惊动了身旁的庄周，她低声解释道：“萌萌在问谁去抱书。”程臻又一个激灵地回过头去看庄周，庄周被程臻的行为逗笑了，“你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程臻赶紧回答：“没...没有，不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萌萌的声音盖了过去，“那就陈甸甸，刘熠涵，任楠你们三个女生去数书，男生都去抱书。”因为班里的男生非常少，所以有这种事情，一般是齐上阵。

被叫到名字的同学站了起来，正是刚才和庄周一起去厕所的几个人。程臻在心里认真地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和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同桌交流，却见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陈甸甸她们早已默契地站在过道等她，几个女生一起走了出去。

程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几个女生围了过来，毕竟只是高中，十七八岁的孩子生活的最大驱动力就是好奇，几个女生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不停问程臻各种问题。

有个女生个子小小的，胖乎乎的脸上止不住的好奇，她叫赵川，她问程臻：“我是临水镇的，你是安庆县转学过来的，那你要住宿吗，你要是住宿肯定去庄周他们宿舍，我们宿舍已经三个人了，一个宿舍就三个人，他们宿舍才两个人。”

赵川的语速飞快，略带方言的话程臻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但还是准确的抓住了一个人的名字，她打断赵川的话问道：“庄周也住宿？”

赵川不明白为什么程臻要这样问，却还是回答：“她住呀。”

程臻今天第一次感受到呼吸顺畅，她不知道怎么描述此时的心情，只是从心里冒出来的愉悦感贯穿了全身，程臻隐约看到自己和庄周之间的鸿沟不留痕迹的被抹去了些。

程臻的语气不知不觉也轻快起来，她笑着回答赵川：“我不住宿，我家在城里有房子。”随即周围的几个女生便七嘴八舌的和她讨论学习上的事情，程臻的心情也随着日头的西偏在不停的回升。

在程臻正沉浸在自己完完全全被阳光笼罩的时候，陈甸甸和任楠带着一群男生抱着书回到班里，庄周和刘熠涵跟在后面。班长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放下手里的书，气都没有喘匀就指挥着几个同学分书。陈甸甸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座位，她直接坐到庄周的位置上，班长跟在她后面问程臻：“你有书吗？都数上你的了，要是你有，我就还回去。”

程臻摇摇头，“我不知道。”

班长把手里的书放在陈甸甸手上，说：“我去问问萌萌，你帮我发一下。”陈甸甸点点头，站起来帮班长去发书。

初印象里，陈甸甸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她不像庄周一样对人忽冷忽热，她总是笑呵呵地对待每一个人，性格也十分随和，所以班里的女生很明显会更喜欢和陈甸甸在一起。

因为庄周和陈甸甸在上面发书，程臻便主动分担起帮她们整理新书，等到终于发完书，陈甸甸又坐到了庄周的座位上，庄周跟在后面，直接坐在了陈甸甸的大腿上，两个人看着眼前整齐的新书，扭过头来，庄周对程臻说：“谢谢你啊。”语气平淡，并没有很热络。

程臻已经习惯了庄周这样的语气，她收回目光，小声说了句“没关系”。

发完书，班主任就跟着班长后面进了教室，庄周站起来，陈甸甸赶紧回了自己的座位。栗时萌环顾了一下说道：“书都发下去了吗，数一数够不够，”她又像想起来一样看向程臻道，“程臻，你的书也在这里，你直接拿着就行了。”接着栗时萌的目光从程臻身上又转移到了旁边正在低头摆弄手机的庄周，“庄周，刘熠涵还有任楠，你们仨赶紧把你们那个指甲给我卸了，开学了就收心好好上学，别整这些不要紧的。”

刘熠涵伸出手看着栗时萌笑道：“老师，好看吗？”班里同学跟着笑了起来。程臻这才注意到，庄周白嫩的手指上是更加细长的指甲，这让她不太匀称的手指显得纤细，上面零星贴着粉色的钻，在太阳光下闪着光，这是程臻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在她以前的生活中，手机，美甲，香烟这一类东西像是禁忌品，没有人说，却所有人都约好似的认为高中生不能去做。所以一时之间程臻没有挪开眼睛，庄周注意到了程臻的注视，停下正在敲字的手，伸到程臻眼前，低声问道：“好看吗？”程臻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轻轻地点了下头。

讲台上的栗时萌没有理这个插曲，还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讲着开学注意事项，“一会一组留下做卫生，剩下的同学就可以走了，周一准时上课，高二下学期了，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行了，放学吧。”

栗时萌一走出班，同学们也收拾了东西，彼此道别，结伴离开。程臻在座位上给每一本书写好名字，听见了陈甸甸的声音：“程臻拜拜。”

程臻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机械地抬起头，看见了正在往外走的庄周，陈甸甸跟着她后面，正扭过头等待着程臻的回应，在程臻抬起手的时候，庄周回过头来也说了句：“拜拜。”

赵川背着书包走过来，“程臻，咱们一起走吧。”

程臻还沉浸在刚刚同学之间“善良美好”的告别中，便笑着答应下来。

赵川在下楼的时候突然说想去厕所，有了之前的经历，程臻直接朝着后门走去，却被赵川一把拽住，她不解地看着赵川，赵川一边拉着她往前门走，一边小声解释道：“那边是她们抽烟的地方，一般我们都不去那边。”

程臻装作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一样，作出惊讶的表情，小声地问：“女生还抽烟啊，我一直以为只有男生抽烟。”

赵川没有回答程臻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将下巴冲着厕所后面动了动，程臻顺势看了过去。程臻看到，庄周，陈甸甸，刘熠涵和任楠还有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每个人手上都夹着一根香烟，她们坦然站在过道里正在说笑，目光无意扫到这边，程臻看到陈甸甸冲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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