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

十四爷好几个月没能回来，前线战事反复，他也预估不了。

这日我回到府里，却见门前有好多守军。我冲到门前，还未开口询问，小厮便笑道：“福晋，爷回来了。”

我急匆匆冲进屋里，却见我的主屋灯黑着。

门口的侍卫对我行了个礼说：“福晋，将军让奴才传话，他实在太累，先睡下了。您回来了可以叫醒他。”我坐到他身边，寂静的黑夜显得这个运筹帷幄的男子格外消瘦，胡子拉碴，我轻抚上他额头，想了想，忍不住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下一刻，他眼睛未睁，胳膊已经结结实实抡了过来！我想躲，但穿着花盆底实在没有那么灵敏，挨这么一下可不知道要多疼，他动作做到一半儿好像反应过来，收了力气，睁开眼，看到是我，眼神才恢复了清明，急忙道：“没事儿吧？”我戏谑道：“十四爷，差点伤了我。这账我俩得好好算吧。”他确认了我没事，懊恼地拍头自嘲道：“睡糊涂了，竟忘了在哪。觉得有人碰我，心想着怎么能有人摸黑进我营帐，本能就一拳打过去了。”我暗笑不已，轻声道：“再睡一会儿吧。” 他摇了摇头，我坐到他身边，他问：“去做什么了，玩得开心吗？”

“去逛街了，没有京城热闹，但胜在没人认识我！打仗辛苦吗？这几个月过得，不容易吧。”

“见到你，就不辛苦了。”他把我往怀里揽了揽。

凉州地处西北和京城互通消息和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上，他回来一趟也是为了正事，整日有人进进出出忙着议事。烛火下，我念着书，帘子一动，我笑道：“回来啦？”胤祯道：“今日议事分外地晚，不是说了叫你不要等我。”

“没关系的。”我指一指桌子：“你饿吗？我去把吃的热热。”这里不比京城，只有一碗粥一碟豆腐，不过我在粥里加了葱花，瘦肉和调料，我自己觉得挺好吃的。他走到我身后搂住我肩，说道：“你快去睡，这么晚了还看书，仔细火光太暗伤了眼睛。”我放下书，笑道：“我去热热，你坐这儿等着。”他未及阻止，我已经闪身出去。我又切了两片早前酱好的牛肉，进来时看胤祯对着个棋盘发呆，上面还摆着我白日无聊时拿来自娱自乐的一盘五子棋，我把食盘放下，问道：“看什么呢？”他说：“这是什么？看着不像围棋。”我于是随意拿了一枚棋子摆上，道：“这是新玩法，只要是同色五子相连，任意方向，你就赢了。你吃饭，我教你。”他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喝掉：“好喝”，我叫道：“小心烫。”他笑笑，看着我下棋，舀起第二勺，细细吹着，我道：“该你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摆局。”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第二勺粥已经送到我口中：“你晚上吃什么了？”

我想了想，没他看着，好像确实没什么食欲，这会儿他一提，我倒有些饿了，我讪讪笑了笑，和他一起喝粥。

十四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凉州的确不太繁华，但这样的生活是我过去在宫里做梦也不敢想的。他不在时，尘世似乎将我遗忘，我也毫不客气地将它遗忘，我自私地把其他人全部忘记，每日只是练字，看书，偶尔骑马，坐在院子中看云聚云散，花开花落，时与沉香笑谈几句。

我最享受的嗜好就是燃一柱香，泡一壶茶，让相思像野草一般疯长，我再把它们全部倾注在笔端。装字稿的大箱子已经一大半都堆满。

康熙五十九年九月，十四阿哥胤祯命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长达两年的辗转征战，胤祯凭借其出色的外交才华，辅以实际利益，争取到青海蒙古各部落的鼎立支持；他军纪森严，严禁军队扰民、沿途欺诈当地官吏，要求兵士爱惜牲畜、节约粮草，要求军官爱惜兵士。将违反军纪的一品大员都统胡锡图革职查办。十四阿哥恩威并施的一系列举措让他在青海、西藏、甘肃等西北之地威名远震。

康熙六十年五月，十四移师甘州，企图乘胜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但由于路途遥远，运输困难，粮草补给很难跟上，一时没有取得进展。十月，十四阿哥奉命回京述职，皇上没有明确表示是否要他再回西北，我只好随他一起回去。

我原来只能在这里待了一年多，寥寥记忆，却是最轻松的时光。精心种下的花，是看不见它们明年盛开了。十四爷看我坐在马车上一直回头，移不回目光，轻轻抚着我的背：“等以后有机会，咱们还可以回来。”

我心中叹道，只怕，不会有那一天。

大军队伍很长，十四顾及我的身体，我们的马车一路走得很慢，他甚至有几分像要带着我游山玩水，遇到好玩的我感兴趣的地方就停下来。

街上行人川流不息，还未天黑，已有酒家将红灯笼挂了起来，人来人往，热闹而祥和。

“这位少爷，公子，给您的夫人挑件礼物吧。”十四爷与我并肩华服走在街上，一个卖货的小女孩嘴很甜地招揽起生意，我笑低下头去挑首饰了，挑了一枚戒指，十四将银子递给女孩，付了账。一路上我多看两眼的东西他都要买，我们没带下人出来，不一会儿功夫，他便自己抱着大包小裹，我笑他：“别买了，这么买，拿得过来吗？”

他只说：“拿得过来，我高兴！”

夕阳笼在他的青衫上，我见他这幅样子，忍俊不禁，心里觉得暖暖的。

“湖边有热闹看，要去吗？”他看着远处，开口问道。

我没有拒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吧。

湖边果然热闹，天已黑了，街上张灯结彩，湖中也有许多人放的河灯，还有人在夜里游湖，有卖唱的歌妓袅袅之音传来。

我也挑了一对河灯也在湖里放了，十四租了支船，拉我上去，恰逢有人在湖边放起了烟花，两人一时都安静下来，不忍心打破这氛围，倚在船头欣赏烟花。

一路走了半个多月，我站在山坡高处，遥遥望着京城的方向，明天就要入京了。

“不想回京？”十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这一路上，看你情绪越来越低落。”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京城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发光的地方，是他接受赞誉的地方，现在的他心里，龙椅或许唾手可得，而于我，那里却是牢笼。我也很害怕，那里有一天也会成为他的牢笼。

他沉默了好一会，方缓缓说道：“其实你和敏敏一样，不属于京城。”

我强笑着说：“大概只是有些累，我……”他捂住我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用赶着解释。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想要的东西很多。这个我，能分给你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我只能握了握他的手，岔开话题：“咯什红偶尔吃一吃还行，我想吃芙蓉糕了，凉州的都不正宗！”至少让现在的他，是高兴的吧，两个人里，总要有一个人开心。

十四笑道：“好！咱们进京就去买！”

十一月十四阿哥满载盛誉回到了阔别三年的紫禁城。众位阿哥、文武百官皆出城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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