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

前方战事日渐好转，但十四的归来还遥遥无期。皇上下旨，体谅十四阿哥辛苦，恩准他选亲眷暂时牵往凉州。十四回信称嫡福晋需要主持全府上下，其余两位侧福晋都有幼子需要照顾，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只叫我一个福晋前往。

说起来倒也合理，纵然十四阿哥是康熙的亲子，手握重兵，若接嫡福晋和子嗣出京，也是容易让人多心。凉州地处甘肃，远离西北战场，却终究比京城离他近些，打仗治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能从政事中抽出身时，还能来凉州与我小聚。我完全没想到这么快便可以再见到他，还可以远离京城，甚是惊喜。动身之前，我特地到八爷府去找了一趟姐姐，问姐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阿玛和弟弟。

到了八爷府上，我理当先去拜见八爷。

八爷看着消瘦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但如今看着，精神尚可。他仍然和煦地笑着：“你和十四弟过得好吗？”然后又自嘲道：“瞧我问的，千里迢迢只叫你去，想必是很好。你跟着十四弟，挺好。”

我柔声说道：“我们过得还好。八爷您……多注意身体，八福晋和弘旺，都还指望着您。”

他只是笑笑：“去看你姐姐吧。”

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去，想要说些什么宽慰他的话，却觉得我此刻身份尴尬，说什么都只会让当事人更难堪，只好作罢。

姐姐早就在等着我，见我来了，立刻叫道：“若曦！”

“姐姐！”我欣喜地喊她，迟疑不安终于在见到姐姐这一刻被欢欣代替。姐姐难得露出着急的样子，快步走上前来，端详着我，为我整理头发，满是怜爱：“若曦，真好，你还可以离开京城，还能回西北去。真好。”

我心疼地搂住姐姐，我明白，她被这京城困住了半辈子，想走也不可能，回西北，对她来说，比梦还虚无缥缈。

“姐姐，我此去便和阿玛弟弟通信方便了些，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带给他们。”

“没什么，我过得还好，他们也好就好。若曦，你去了凉州，要自由自在的。和十四弟，好好的。”

“姐姐放心，我会的。”

最长的话，我可以在凉州再待上三年多，纵然十四爷不能常在，只要在一起的日子，总归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没有其他人，这或许是他的后半生，最自由最得意的一段日子，说不定也是我最自由的日子，我要好好珍惜。

离开京城时，我回头望着这座大清最重要最尊贵的城池，它困住了姐姐，困住了八爷，困住了十三爷和绿芜，甚至困住了高高在上的皇上，还困住了许多许多人，耗尽了他们的一生。

长途奔波，终于到了凉州，十四爷已经在等我，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若曦！”我眼睛一亮，也不管随行的人看着，急急扑过去抱住他，他哈哈大笑：“慢点儿，慢点儿，别摔着。路上累吗？”我从他怀里跳出来，仔细端详着：“我还好。你黑了，也瘦了。”我有些心疼，再去握他的手，他手上已布满了握剑的茧。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西北的日头毒，我估摸着是变丑了，你倒是更美了，不会嫌弃我吧？”我又扑到他怀里，以行动回答，又想起来什么：“你可以来接我吗，不需要留在西北吗？”

“西北如今局势还算稳定，我几日不在没关系的，不然皇阿玛准你来凉州做什么？”他朝我挤挤眼睛，这人，又开始没个正形儿。

他牵着我进府，领我四处熟悉环境：“皇阿玛说可以接福晋来，我就想着赶紧把你接来。这都是匆忙之间让人收拾的，算是我们在凉州的小家，不过肯定不如京里，只能委屈你一下。”

我却很开心：“不委屈，这是我们的小家，只是我们俩的。真好。”十四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了抱我。

“后院有个小马场，我不在时，你可以骑马打发时间，只是，不许骑太快。”

“知道啦知道啦。”

“总之虽然不比京里条件好，但胜在自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万事注意安全，这里的侍卫都是最好的，我最信得过的，只要安全，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我向前跑去，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大声喊道：“这里真好！！！”

十四感慨道：“京城果然太拘着你了。这才像是刚到八哥府上那个，我认识的若曦。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还有件事，这是前些日子见到你阿玛，他给你写的信。”

我一边打开一边问道：“你见到我阿玛了？他看着好吗？”

“身体尚佳，精神矍铄，还可以领兵。你弟弟如今也长大了，能帮他了。要回信的话，我可以帮你带过去。”

我心里想着姐姐，姐姐其实不太好，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增烦恼，有些事，不是阿玛能决定的。于是只回信说我与姐姐都过得还好，要他们不要担心。

十四守着我写信，眼睛都不肯从我身上移开，看我写完了信，就又来闹我，他搂着我，鼻子在我颈间闻着：“好香，我好想你啊。”我笑着打开他：“我一身风尘仆仆，还未沐浴，都快臭啦！”说着就要溜走，他恋恋不舍扯着我的袖子：“那要不要，我来服侍你沐浴……”

晚上躺在他怀里，他给我讲西北的风土人情，我听得份外入神，再告诉他我记忆中的西北，他也是仔细倾听，两人说起西北的瓜果时，一致馋得流口水，遗憾道运到京城的势必不能等全熟透采摘，味道可就差远了。我笑问他：“西北民风淳朴，女子性情热烈奔放，可有姑娘给你扔水果？可有夜下私会？”十四笑得直砸榻，“我倒是盼望得要命，好歹也是一段风流佳话，还可以借此青史留名。可惜不知为何，姑娘一见我要么傻笑，要么一扭身就跑。倒是不停地有胡子拉杂的大汉拉着我喝酒，我只能眼看着底下士兵一个二个的和姑娘们谈笑，心里那个苦呀！”我笑得只知道揉胸口。

这几日十四说起西北时总是妙语连珠，一点小事经他描绘也能把我逗得笑软在床上。沉沉夜色中两人的笑声份外悦耳。

可惜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十四又要回战场去了，我又是红着眼睛，十四安慰我道："你不是说小时爱吃阳关的'咯什红'吗？我已经命人去置办。对了，还命人去请会弹胡西塔尔的琴师，估摸着明后日就能到，到时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命他奏给你听。说不准过两天我就又回来了。”我方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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