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正月十五元宵节，我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刚好要进宫赴宴，连带为了皇上派太医的事情谢恩。拜见了皇上，皇上召十四有事商议，我便先去了德妃娘娘宫里。四福晋也在，四福晋陪娘娘聊天，我便自告奋勇领了个为娘娘画花样子的活儿，躲进了里间。里间就我一个人，屋里碳烧得暖和得很，我自己画着花样子，有点瞌睡，好像做了一个梦，迷迷糊糊觉得梦里我好像在找十四，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恍恍惚惚间，觉得有人轻抚我的脸颊，温柔怜惜，心中大喜，叫道：“胤祯，你来了？”十四微愣，应道：“是，我来了。”我眼神恢复清明，看他愣神的样子，疑道：“怎么了？”他面色这才缓和了：“没什么。”顿了一会儿又说：“四哥和我一起过来了，在外头。额娘要我来叫你用膳。”我才反应过来他方才为什么会有那一愣。

人都在外面了，难道我此刻能躲着不见吗？遂挺了挺脊背，摆出一个笑脸来：“那走吧。”十四见了，用手抚了抚我的背，安慰道：“没事儿的，别那么紧张。”搂着我向外走。原来他能看透我的无措，原来他这个时候还在先考虑我。我这下是真的不怕了。

我心中默念，四爷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我现在与他毫无关系。尽量对答如常，不要故意僵硬地笑，也不要太紧张。一顿饭下来好像打了一场仗。没关系，以后会更习惯的。十四看着呢，我不能再让他伤心。

回府的马车上，终于没有旁人了，看他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摇了摇他的手：“怎么了？不高兴？”

十四仿佛斟酌了一下，才问：“若曦，你……你心里还有他吗？”

我假装生气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是谁说，要住进我心里来着？如今你住进来了，倒问我还有没有别人？”

十四听罢咧嘴一笑，然后又皱起了眉：“可你每次见他，都……”

“过去的事儿，我还没办法当作完全不存在，我也害怕，怕你介意。”我的回答有点凝重，我又故作轻松地说：“所以说，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好，我这点儿事儿你全都知道，我还不如盲婚哑嫁，找个千里之外不认识的，还好骗一些。”我故意说。

十四笑道：“你啊……没关系，就像你说的，有些事儿呢，是不公平的。”他瞟了我一眼：“所以有些事儿，我知道也就知道，全当我们俩扯平了。”他眨眨眼。我笑着去掐他，这个促狭鬼，故意的！继而又想到一件事，问：“上次在雍亲王府，你与他谈了什么关于我的事吗？”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你当时从书房出来，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十四回忆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啊，我当时在想别的事。”

我好奇道：“什么事啊？”

十四有些犹豫：“你真想听？”

我点点头。

“只是看你抱着承欢，心里想……要是有一天，你抱着咱们的孩子……”

“你……”我又闹了个大脸红，他一天天净想些什么！

他大笑，复又拉着我的手正经地说：“既然咱们都已经……我其实担心你的身子，怕生育对你来说太凶险，可是又担心你没有子嗣傍身，将来……”他们这个年代的人，没有孩子没人养老送终，必定晚年凄惨。我笑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身体反正这么好，我看你，肯定活得比我长，有你在一天就有我在一天，有你长久地陪着我，就行了。”十四急忙来捂我的嘴，气道：“你成天别把什么死啊活的挂在嘴边！日子还长着呢！我还指望你陪着我呢！”我拿开他的手：“知道啦知道啦。”

十四叹道：“别的女人都在乎的，偏你不在乎，你到底在乎什么啊？”

“我现在嘛，在乎你就行了。”我随口一说，十四愣了愣，没再说话，在我额头深深印下一吻。

求皇上派李太医可不是经常能有的事，所以十四也早就找了大夫定期来给我请脉调理，他说就算不为了孩子，也为了我的身体。于孩子这件事上，我心思很复杂，也说不上特别在意，十四见我如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康熙五十七年二月，西北告急，拉藏汗被杀，拉萨陷落，准噶尔部控制了整个西藏。消息霎时传遍宫廷内外，人人都谈论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战争。因为这关系到大清领土的完整，以及清朝举足轻重的统治基础——满蒙联盟的成败。准噶尔部控制西藏，就有可能借宗教煽动蒙古各部脱离清朝统治。康熙迅速做出反应，命色楞统率军兵、收复西藏，西安将军额伦特、内大臣公策旺诺尔布等随后相助。

因为康熙信心十足，层层影响下来，人人都觉得胜利指日可待，已经有人在猜测何时胜利班师回朝了。

十四偶与我谈起，我摇头轻叹，哪有那么容易？我虽不能清楚记得这场战争究竟怎么回事，不知道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但却知道十四阿哥在这场战争中脱颖而出。他'大将军王'的称号因此而来。如果色楞和额伦特他们打赢了，十四岂不是没戏唱了？

我心中很清楚，他即将迎来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光，我该为他高兴，可一旦他去了西北，我们注定要分开三四年，再回京，只怕是他从高阁之上一下子坠入地狱的时候，如果历史按照它本来的进程，我到时候，还能守在这个小院里等他归来吗？到时候归来的他，只怕也不是现在这个满怀对未来希冀的他了吧。

十四突然问我：“若曦，你最近怎么了，总是盯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移开目光：“哪有。”

十四笑了：“没有吗？可我觉得你现在好像不仅喜欢盯着我，还每日黏着我。听小李子说沉香成日打听我去哪里。”

我正经道：“我不该让她打听的，以后不会了。”他最近越来越忙，我和他能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其实想要多看看他，因为总觉得我即将失去他。

十四从身后环住我的腰，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天天打听我，追着我，我才开心。你这个人，能这样，说明你是真的在乎我。”

“去你的。”我脸一下子红了。

十四知道我是不好意思，接着说：“最近的确有些忙，我是想一回府就过来，一直跟你在一起，可又怕天天在你这里，别人说你闲话。我若没来，你便来书房找我，好吗？”

“好啊，那以后，我有事儿没事儿就去烦你。”我笑道。

只要他在府里，我们两个人有时不用说话，他看他的写他的，我读我的书，只是安安静静待在一起就好，这样的时光我分外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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