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

第二日十四去上朝前，又是一副腰酸背痛的样子，一直在转胳膊，好似肩膀疼，我关心道：“昨日着凉了？”

他扫了一眼睡榻：“没有。”

我这才反应过来，应当是睡榻太小，他每次睡得都很难受，我竟然才发觉。我不禁道：“既然难受还来我这里委屈。”一旁打水来的小丫鬟，听见我这句话险些没有端住水盆，我发觉被人听去了很是不妥，他们莫不是误会了什么，赶紧住了嘴。十四笑道：“怪我自己乐意。”便出门了。

沉香偷偷对我道：“福晋呐，您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您难道没注意，这府里，都多久没有小阿哥小格格出世了。爷这些年很少进后院，听说德妃娘娘为此，都问了几次，如今爷肯来您这，您怎么还把爷往外推。”

我仔细想想，竟真是如此？

十四爷从宫里回来，说有个好消息告诉我：“绿芜为十三哥生了个女儿。”我‘啊’的一声，问：“真的吗？真的吗？”他笑说：“这事难道还能拿来骗人吗？以后寻个机会，让你见见她。”我一时又是笑，又是摇头，又是感叹，赶着问：“你怎么能让我见到她，她叫什么名字？”

他笑说：“里面太清苦，大人忍着还能过，孩子怎么受的了？四哥奏请皇阿玛由他代为抚养，皇阿玛已经准了。名字还没有起。十三哥和绿芜的意思是由你取个名字。毕竟没有你当年那么拼命求情也就没有这个孩子。皇阿玛本来都已拟好了名字的。可听闻后，居然说就由你起吧，然后报给他，回头以皇阿玛的名义赐名。”

竟在四爷府上……我琢磨着皇上的想法，京里的传闻，草原上赛马的事，绿芜的事，皇上估计以为当初我是喜欢十三爷的，所以才告诫我忘掉失去的，珍惜拥有的，我瞟了十四一眼：“前前后后，他们俩这段缘分也要多谢你。绿芜求告无门，找的是你，皇上最终的决定，也是因你跪了一夜，人又是借你的名义送进去的。”

他答道：“你当初在雨天里跪了那么长时间，落下了病根……早知道，绿芜那封信我宁可不带给你。谢我做什么，我是有私心的。”

“私心？怎么？是想让皇上看见你的兄弟情义？”我打趣道。

“你！”十四阿哥突然生气了，拿手指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的私心是你！你倒好，半点儿不领情！”我笑笑，摁住他的手：“开玩笑的。看你急的。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大眼瞪小眼。”十四气哄哄地要把手抽出去，我摇他的手哄道：“我这不是在你面前口无遮拦嘛。”当初看见我跟四爷在雨中相拥，他却来给我送芙蓉糕，为了我去求情，那些事终究伤他了吧。

十四摇摇头叹道：“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现在就算我说我做一件事别无所图，你只怕也不信。”

“想让我信你，那还不容易？只要你保证，不再跟我说假话。”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就那一次，面具戴久了，连在你面前也不敢摘下来，我承认，我没有坦诚相待。我保证，从今以后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若是我没想好，我也绝不敷衍你。”

我笑嘻嘻地说：“行，我信了。”

想当初有人用轻描淡写的“想要”二字打开了我的心门，有只“狐狸”却为了一时的迟疑而永远在弥补过错。就算是我，也有自己的秘密，又凭什么对他苛责。

我思索道：“你说给十三爷的孩子起什么名字呢？皇上拟的是什么？你可知道？”他摇摇头。

我在地上绕来绕去，他看着我，我站定看向他，问：“‘冰心’如何？”他点头说：“好！‘一片冰心在玉壶’，以此喻十三哥。”我摇摇头，“‘云英’如何？”他刚要点头，我又忙否决了：“有了，就叫‘承欢’！”他沉吟了会道：“承欢膝下，就用这个吧。”

我听完反而有些伤感，承欢一定会有承欢膝下，和十三爷共享天伦之乐的那一天。只是不知，那一天，十四又会在哪里，我又会在哪里。

十三爷这件事终究是由八爷他们而起，十四当年还不是他们兄弟的核心，我不知道他在这里面出了多少力，我不敢问，看他也是怏怏地不想再提。

四爷将承欢接回了府，十四爷跟我说同四爷商量过了，过两日去他府上。他这样认真安排，我反倒慌张起来：“真的可以吗？合规矩吗？”

他笑道：“我去哥哥府里串门子，带上我的侧福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一想也是，怎么我反倒像个惊弓之鸟。他们兄弟若能因此走得近些反倒是好事了。

今日要去雍亲王府，我简直是坐立难安，从昨日就睡不安稳。我不怎么拜访其他福晋，沉香帮我斟酌着怎样装扮不失礼，我完全没有心思，只一心想着：四爷会不会不想见到我和十四。若见到他，还像上次那样纠缠不清，我应该如何。十四不会介意吗？一直到坐上了马车，我都还在忧虑地思前想后，十四见状，握了握我的手：“别担心，到了四哥府里，我去找他，你去见四嫂就好，我已经跟四哥说了，此去就是去看承欢的，四嫂会把承欢抱出来的。”我回握他的手，他的心情只怕也很复杂，却还要来安慰我。

到了四爷府，四爷和四福晋竟都在等我们，互相见了礼，四福晋很亲热地迎上来：“十四弟一切可安好？”又对我说：自从皇阿玛指了婚，这还是第一次正经见，如今要称弟妹了。”我客气道：“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来拜会四嫂。”

四福晋笑道：“可别这么说。”

十四见状，便对四爷道：“四哥，让她们聊吧，我正有事要与你商量。”说罢向我使了个眼色。

四爷看在眼里，淡淡道：“那书房说吧。”抬手将他向外一让，二人举步走了。我稍稍松口气，四爷盯着，我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四福晋命奶娘抱了承欢出来，小小的孩子像只猫一样，连哭声都很小，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过，四福晋解释道：“养蜂夹道实在太苦，孩子刚抱来瘦瘦小小的，我们找了好几个奶水充足的奶娘，每日小心养着，想把孩子的身体养壮实些，只怕还要时间。”

我听了更是心疼不已：“那样的条件下，想来绿芜更是不容易。”刚生下来的孩子就不得已分离，我究竟是成全了她，还是害了她。

四福晋说：“你也不要太难过。听抱孩子回来的人说，十三爷和绿芜姑娘很恩爱，既是四爷要养孩子，他们也放心。”

我将脸贴在承欢脸上，隐有泪意，承欢还什么都不懂，只是一只小手向着我抓啊抓的，瞪着大眼睛好奇看着我，也不哭，四福晋笑道：“她喜欢你呢。”

我也是被逗笑了，想想又对四福晋说：“多谢福晋。以后承欢只怕还要辛苦福晋，承欢有这么多人喜爱着，呵护着，她还是幸运的。”我对她行了一礼，她赶紧扶起我：“哪里的话，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承欢有你如此惦念着，必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说话间四爷与十四爷已经回来了，不知为何都盯着我出神。我询问地朝十四看去，十四露出一个“没什么”的表情。四爷向我走来，我一时紧张，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慌张向后退了半步，他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只是把承欢抱了过去，我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要抱承欢，我都差点忘了孩子还在我怀里。

四爷低声说：“十三弟和绿芜都还好，不用操心。”便走开了。十四上前牵过我的手：“如此，我与若曦便不打扰了，臣弟告退。”又与四爷和四福晋行了礼，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望着马车外的街道出神，心里想着十三爷一家，滋味难辨。

“若曦，若曦？”十四爷叫了我好几声，我才惊觉。

“怎么了？”我问道。十四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十四爷摇摇头：“你啊！”，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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