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云乱（9）

东彩虹万万没想到潇潇说“找我男人去”里的“男人”指的是周易。

皇帝大概恨不得放群狼在后头撵着白小三离京，一拍屁股御赐了一辆超大马车，美其名曰护送慕容府的偌多亲眷。

心上人贵为公主老岳丈装聋作哑虽然身负天才之名被京城女抢破头却至今是条单身狗的慕容白……

这就戳心了，他父母双亡孤零零一个单身汉有个屁的亲眷。

于是便宜了别人。

颜玫瑰本想扮成家丁混在随从里充数，周易心直口快：“那哪成呢？公子这通身的气度，滚一身泥也不像寻常人物。”

东彩虹彼时在侧，淡淡一瞥道：“那你可小瞧了他，颜公子演技过人，连你家三爷都要叹服。”

颜玫瑰摸摸鼻子讪讪，果断闭嘴上车。

阿雪安亭跟着伺候。大车辘辘走了个把时辰，潇潇鬼鬼祟祟低掀帘而入。

周易看见她就头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道：“你怎么还不走？要跟到什么时候？东公子呢？”

潇潇眉上挑眼微斜，谄媚道：“哥哥我很乖，年纪小长得好吃的少，不碍事的。”

周易一阵恶寒：“什么？不知所谓！哎你那是什么眼神？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车帘两边分开，探进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南山对众人盈盈一笑，往后转头，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帘栊，东彩虹抬眼一笑：“唔，人齐了。”

天气尚热，车帘俱为金银丝线串红色琉璃珠，错落有致，透风透气，影影绰绰看得见人影却不分明。

阿雪捋了一根珠串调笑：“这不知能给小姐姐串多少手链。”

众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一矮几，摆放茶水和几样小食，一面是颜玫瑰傅麟周易，一面是东彩虹南山潇潇，阿雪和安亭占据两侧车门处。潇潇正挽了半截袖子去够一小碟酸梅，左手腕水晶玛瑙翡翠镯子中夹杂了一串红艳艳的琉璃手链。

东彩虹微微一笑，顺手给颜玫瑰推过去一杯茶水。南山也望过去，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好奇表情：“装饰之物不在于价值几何，喜欢的便是最好的，何况或许其中寄托着一段温馨往事。”

周易阴阳怪气：“难不成是旧情郎送的？看来那个兄弟要么穷，要么渣，拿这种玩意打发人，可见你有眼无珠。”

潇潇被酸梅酸得龇牙：“这是情怀，你这憨脑壳壳！”

周易虽然不懂，但直觉不是好话，反唇相讥：“什么情怀？说的好听！不过是少女怀春，年纪到了，想男人了！”

在座三个少女都露出牙疼似的表情，动作一致地幽幽望去，又动作一致的又去看傅麟。

傅麟：……

傅老大无动于衷眼皮不抬。

属下能干又听话就可以了，附带毒舌属性关他屁事。

南山默默的转向潇潇：“你看上他什么？”

周易：……

他有心罢演，然而看潇潇吃了屎似的憋屈样又莫名舒爽。

潇潇捏着鼻子假笑：“我就喜欢他这么幽默呵呵呵！”

众人：……

周易十分开怀：“我就喜欢你这么识趣哈哈哈！”

阿雪忍笑打破诡异的沉默：“长路漫漫，我们不如讲故事听？我先来。”

彷佛小时候日子过得比蜜甜，父母爱她如珍宝，直到有了个弟弟。忽然珍宝变成垃圾，受骂挨打成了常态。后来才发现，哦，原来自己不是亲生的，愤而出走，冲上距离村子不远的官道。几匹马悠悠而来，当中的小少年清雅矜贵，她啃着黑指甲呆呆地看了半晌，甩着两条小短腿冲上去：“阿兄！我要阿兄！”

没错，那小少年就是慕容白。

潇潇：……

讨厌，听故事就听故事，还要被塞一把崇拜的狗粮！

周易举手，我也来一个？

这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的成长史，小时候扑鸡撩狗耍贱，长大后逞凶斗狠撒泼，方圆百里村上一霸。后来村霸进城，对上加强版的城霸，二霸相争不幸折戟沉沙，奄奄一息之际被路过的大佬偶遇，随手救他一条狗命。

没错，他后来发奋图强，成了救命恩人的得力小弟！

没错，那个大佬就是傅麟！

南山：……

潇潇……

你们这故事不如叫“我与大佬奇妙的人生际遇”，或“我被大佬带飞之路”！

东彩虹倒是听的有趣且开心，于是也凑了个热闹。

从前有个聪明美丽的姑娘，爱慕者甚众，其中不乏个别下作的，一次乘她沐浴时候，偷了人家衣裳。满心等对方恳求的时候趁机求娶。

三个姑娘眨了眨眼，咦，这个故事仿佛耳熟。

天晚日落，姑娘躲在湖中央，唤出始作俑者。

然后劈手一颗石子打昏了猥琐男，还拿树枝在他左右脸上各划了五道印子，神似抓挠出来的。

鸡飞蛋打的男人灰溜溜回家，被凶悍的老婆再度挠了左右五道，凑了个十全十美。是的，这男人有老婆，想再要一个小妾。

阿雪：……

男人这物种竟然如此不堪吗？她单知道世上男人三爷是顶级，不知道下限如此之低。

对面的安亭见她表情，不屑撇嘴：那是你见识少。不，是你运气好。

嗯，顺便说一句，故事中的姑娘有名有姓，叫何芳秀。

潇潇：……

你们都这么挟带私货的吗？

南山敛眉，死者已矣，这是她最大的的劣势，也是她最大的优势。

她眸光流动，宛似细雨和风。

有个姑娘，自小一无所有，以为自己只能孤单单辗转红尘，无声无息地来和去——不对，因为有几分姿色，很大可能将凄凄惨惨地来和去。谁知有一天神仙下凡，拯救她于水火，从此以后，她什么都有了。

潇潇：……

她麻了。

好家伙，灰姑娘版本都出来了。

人人都很平静，至少表面如此。颜玫瑰懒懒地翻弄一本册子看，垂下来的封皮若有若无地露出“求凰”两个银光闪闪的大字，抖一抖册子，瞟了东彩虹一眼发出疑问：“怎么没有你？”

宋云南宫霖司徒明月都在前十之内，小宋宋霆都位列其中，男人装的何芳秀都压了轴，东彩虹有颜有名，没道理略过他去。

东彩虹指指傅麟：“也没有他。”

阿雪哼：“还没有三爷呢。”

东彩虹道：“我辈平平无奇，不值一哂。”

颜玫瑰淡然：“看来下凡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众人：……

歪掉的话题又转回来了。

微妙的沉默中潇潇笑嘻嘻地撸袖举手，满腕手链手串叮叮铃铃一阵乱响：“听听我这个！”

有个姑娘她貌美如花，好几个竹马，众星捧月。

以为是自吹自擂，周易发出嘲笑的嘘声。

姑娘很为难，竹马个个都好，不管选哪一个都会伤了其他人的心。

阿雪睁大眼：“所以都收了？”

众人：……

自从潇潇来了之后，本来十分正经的小管家肉眼可见的跑偏。

周易一拍大腿：“啊，你说的这个，难道是海上鲸鱼帮的那个周景兴？

泰山英雄会他虽然不在场，然而在场的人他还是听说过的。

潇潇翻着白眼把头摇成拨浪鼓。

于是这姑娘偷偷跑了。人间很大，总有艳……奇遇，

她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可怜冲到官道去抱大腿……

阿雪：……

看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小霸王在巷子里抱大腿……

周易……

看见一个猥琐男顶着满脸勾勾道道发癫……

东彩虹：……

看见神仙下凡，头先着地了……

南山：……

这是内涵神仙还没历劫脑子先有恙了是吗？

姑娘走啊走，寻啊寻，想啊想，最后恍然大悟。

人这辈子无非一条不能掉头的路，什么悲欢离合，大佬或美人，都会随时间流逝成一抔黄土，总结来说就是一场虚无。人生本无意义，何必苦苦执着？

周易等人：……

我给你讲故事，你给我讲哲学！

一直闭目养神当背景板的傅老大终于烦了，踹了脚周易当领头羊，带着几个碍眼货滚出去爱咋咋。外面大狗娄金正百无聊赖地潜行在人马车骑之间，见着几个熟人兴奋地摇着尾巴缀在后头。

车中骤然宽敞，仿佛空气都瞬间新鲜。片刻后慕容白一身轻甲掀帘而入，呷了口茶水，对颜玫瑰颔首，“说吧。”

四个大佬两两对坐，颜玫瑰拈起一颗棋子把玩，道：“我名元术，字观九。“

他名字中的确有个九字，被慕容白叫小九也没错，只不过不是行九的九，而是观九的九。

东彩虹疑问：“这个九是指……？”

颜玫瑰：“就是你想的那样。”

东彩虹扬眉。

九五之尊的九。观九，好大的胆子！

傅麟抬起眼：“元太后的元？”

颜玫瑰默然须臾，微微颔首。

慕容白：“淮南王……”

元术：“我父颍江王。”

哦，皇帝的另一个兄弟，一样是个病秧子，早早封王，早早被赶到封地，没几年就殁了。据说王妃殉夫又膝下无子，从此一脉断绝。

原来是有血脉的。瞒得如此严密，恐怕太后亦不知情。

另三人都诧异，纵然对颜玫瑰真实身份有所揣测，也不曾想到他居然是皇家血脉。

东彩虹顿时露出个笑来：“小白，不如废了那老的小的，让咱们小九做皇帝！”

傅麟一顿。

慕容白想了想，他已暗暗把老将万启川送往玉门关，有自己照看，可保晚年无虞。朝中有左相龙琰安坐镇，有隋影、谢嘉禾，霍小山，有淮南王，大儒宣濂溪及女儿宣藻也秘密随军，他拟计划在边疆设立扶幼院、敬老园及女子学堂，自己人上位，进行势必更为顺利，于是当即点头：“甚好。”

元术：……

座上这几位对皇权毫无敬畏之心，都是胆大包天的主儿。

东彩虹若知他心声，势必讥笑：你元观九真的是好敬畏啊！

元术道：“切莫如此。我本一介布衣，不曾学帝王之术。事关天下，焉能如此草率。”

东彩虹道：“你这等人材远胜那些个草包，又何必谦逊。何况有小白在，后顾无忧，安安稳稳坐拥天下，这等好事岂能错过？以你身份地位，何须观九，你便是九五至尊！”

元术道：“皇位于我如浮云，你又何必调笑？“

东彩虹望到他眼底，忽而一笑，扭头轻快地对慕容白道：“既然他不愿，小白干脆自己上位好了，何需为他人做嫁衣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傅麟默不作声喝茶。

慕容白笑骂：“胡闹！”

东彩虹后仰，双手交叠在脑后叹气：“也罢，你这劳心劳力的性子，做皇帝只怕要积劳成疾，不得长久。”

对国君之位都兴致缺缺的几人转开话题，元术抄起一碟子剥好的葵花子，顺口问：“你那小二什么来头？”

小二者，潇潇是也。

东彩虹被这诨名逗乐了。

傅麟八卦：“这么说南山就是小三？”

东彩虹：……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傅老大理解能力及反应速度一流。

慕容白眼光自杯侧斜斜一瞟：“脚踏两船？”

东彩虹扶额：“人家有主了。”

元术：“哦？”

慕容白：“是吗？”

傅麟：“她是谁？”蹙了下眉，继续道：“周易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元术道：“你们甚少涉足江湖，或者碧云阁也在其中起了些作用。”

慕容白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元术道：“泰山时候她与一个叫常宁的在一处，据说常宁击退了原丰。在济南梅花渡，我想我见过简行。”

东彩虹疑惑：“常宁？”

元术道：“应该是离朱。青龙会那些个重要人物，也只有他最为符合了。”

东彩虹沉吟，离朱吗？仿佛有些印象。

傅麟听明白了：“青龙会云刑的确有一子一女。”

元术下结论：“儿子跟老子一样变态。女儿……这是一窝豺狼里头出了只小狐狸吗？”

待周易等众人一狗悄悄返回后，傅麟伸长胳膊拦在车门，口吻淡漠客气：“我们应该并不同路，不如就此别过，姑娘保重。”

其余人被他神色震慑到，不敢多嘴作声，依次上车。

潇潇止住脚步，撸着娄金顺滑了些许的脊背小声嘟囔：“冷血无情负心薄幸注孤生……”

周易耳朵尖，探头驳斥：“笑话！老大才不稀罕什么女人！女人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并不用剑偶尔也会想想女人的傅老大：……

潇潇竖起中指：“我俩完了接着当你的单身汉吧小周子！”

正面露疑虑的南山：……

周易：……

虽然挨了骂好在不用再演戏，罢了。

东彩虹也探头一笑，摆了摆手：“再见。”

慕容白跟着微笑摆手：“再见，小二姑娘。”

潇潇：：“再见再……嗯？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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