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7）

蔚颜撑起身，抬手去擦蔚秋兰脸上挂着的泪痕：“我刚才......怎么了？”

蔚秋兰眼底化不开的忧虑，看看杜尚别和木人俑，又转头看杜工：“你应该，知道点什么，我需要解释。”

“我知道。”杜工说。

又问：“蔚颜，你能说说你梦见什么了吗？”

蔚颜渐渐皱眉，心底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我梦见被人追杀......”

“嗯。”

“就是，很真实，很连贯的一个梦......”

杜工的心沉下去。

“谁在追杀你？”

“一个男人，我不认识。”

莫名地，蔚秋兰紧张起来。

“什么样的男人？”

“很奇怪，很高，很壮，脸上全是血，手里拎着一把那种老式大砍刀。”

蔚秋兰突然惊呼一声，死死抱住蔚颜。

蔚颜被她弄得心慌意乱：“怎么了？”

杜工脸色也很难看：“你是今天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吗？”

蔚颜摇头。

“像那个男人，我在现实中根本没有他的印象，之前也零星梦见过，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就很激烈，我在梦里跟他打了起来，该不会是......”蔚颜看了看屋内的混乱，有些难以置信。

“是他吗？”杜工突然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放。

蔚颜打眼看到，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

与此同时，蔚秋兰也失声：“你认识他？”

手机里一张彩照，很有年代感，因为背景是二十多年前照相馆喜欢用的背景墙：蓝天白云，大草原，画质粗糙，一个青年定定地立在正中，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但他高高大大，精神很饱满，半长的头发理得一丝不苟，剑眉星目，是那种英气十足的帅。无论是气质还是模样，都极富辩识性。

所以，这样一个人，即使他满脸血污，即使他神色狰狞，到底还是一眼就能认出的。

蔚颜的心前所未有地乱，她望望蔚秋兰，又看杜工。

杜工先对蔚秋兰开口，他语气坦诚：“秋兰，我已经有了猜测，但要跟你说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能不能让我求证一下，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知道的，包括那个男人，还有，”他看了眼蔚颜：“你女儿的身世。”

蔚秋兰沉默了许久，说了句：“你猜得都对。”

语调换成了一种无所谓的样子：“行，你要跟我交换信息，那就说呗，我什么都告诉你。”

蔚秋兰拉住蔚颜的手：“蔚蔚，妈妈一直都不跟你说你小时候和那以前的事情，这些年来你也不问，我知道你懂事，但有的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今天我就都告诉你。”

又冲杜尚别略带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有一点私事要给我女儿说说......”

杜尚别会意，勉强挤出个笑来，吃力地起身，费了很大的劲往门外走，即使刻意压制，但还是走得一瘸一拐。

杜工皱眉：“怎么了？”

杜尚别没回头，只摆了摆手：“一点旧伤，不碍事。”

蔚颜看着杜尚别的背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直到大门关上，蔚秋兰轻抚着蔚颜的头发，柔声道：“蔚蔚，妈妈每年都会带你去一趟云南勐醒，你知道为什么吗？咱们每次都一定要去看望老村长一家，你知道为什么吗？还有，你记得你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村长老伴儿杨奶奶一见面就拽着你的手不放，热情得都把你吓哭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连三问。

蔚颜说：“我怎么知道呢？”

勐醒，西南边境地区一个深藏在山林中的小村落，往西一百公里是即将出境的澜沧江和景洪市，往南一百公里是勐腊县。

和众多分散的村落一样，勐醒平平无奇，偏远得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关注到，偏偏蔚秋兰对那里情有独钟。

对于此，蔚颜心里大概有数，蔚秋兰这么多年绝口不提的，她也不会去问。

只是没想到，这其中的隐情，比预想的要大。

蔚秋兰说：“妈妈很喜欢那里，你当初就是在那儿出生的。”

杜工静静地听着，蔚秋兰专心跟女儿说话，全然不顾别人，但杜工知道，她其实也在说给自己听。

见蔚颜并没有太大的惊讶，蔚秋兰轻笑一声，像是下定决心，话头一转，说起自己来。

是从头说起的。

“关于我呢，我也不大记得了，其实到今天都不怎么敢去想。我家是在农村，具体哪里我根本不知道，大概是长江边的，八十年代，一个非常封闭落后的村子，房子是土砖木梁茅草盖，没有通电，也几乎没有外人来。我的亲生父母和村子里人一样，活得辛苦的庄稼人。先后生了三个儿子，最后我是唯一的也是最小的一个女儿，”说到这里，蔚秋兰摇摇头：“不过家里人非常不喜欢我。”

前后三个儿子，在那个时候的村子里已经足够令人羡艳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家庭未来的栋梁，是兴旺的标志，所以，当她那个老爹管不住自己从而导致他们突然多了个丫头的时候，她不是什么稀罕的掌明珠，而是个令人生厌的拖油瓶，多余而碍眼。

“我知道他们不待见我，那时候我想着我得做事，得让他们知道我有用。”

小小的年纪，她就已经出奇的懂事，谨小慎微地尽量揽下很多活计，从拖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开始，随着身高的增长，厨房，河边，田地，她的足迹渐渐地踏遍了那个年代农村生活的全部场景。

但愚昧的思想是最难改变的，她从记事开始，得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打骂。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但她指着自己鼻子斥责的语气却至今记忆犹新。

“我的麻烦越来越多。”蔚秋兰苦笑起来。

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压迫固然使她衣着落魄，面黄肌瘦，但她到底是一天天长大，不经意间长成一朵堪称惊艳的花，不时引来一些轻佻的目光和无耻的言语。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