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刺 客

几人一路谈谈走走，眼见天色渐渐变暗，日已西斜，黄昏将至。远出玉门关已经在望。这时马道上一骑自玉门关下的集镇奔来，远远地就对着一行人招手示意。李客举目看了看，对罗天说道：“这是我家的管事，怕是有急事找我，我先过去看看。”说着就扬鞭打马，向来人迎了过去。罗天远远的见到来人对着李客行了主仆之礼，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笺递给了李客。李客接过了信笺，打开看了看。又回头向罗天等人这边望了半晌。将信笺仔细叠好，放入了怀中。等到罗天等人走得近了，便道已经打发家人先行回到玉门关别业，准备客房酒菜。今天晚上定要与罗天一醉方休。只是言语虽然热情邀请，神态却明显有着心事。郁郁不已。罗天问起缘由，李客就只是说生意上有一批货物出了问题，是以烦恼。罗天却觉得这位大哥接信前后仿佛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仔细想想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有所不同了。

至夜幕低垂，罗天等人终于到了李府，因为是别业，宅子不大，却修建的甚是讲究。李客将罗天引入正房。家中下入已经备好了酒菜。葡萄美酒烤羊肉，另有蔬果糕点若干。比起在山中道观可是要丰盛的多了。两人频频敬酒喝得正酣，罗天终于看出来李客到底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初见李客之时，他托剑于膝前，渊停岳峙，气象森严。如今却一会儿左手拿剑，一会儿右手拿剑，一会将剑放在身边，一会儿又把剑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手中的名剑是一把烧红的铁钳，愁人的累赘。罗天心里暗叹一声，不在多言，只低头闷闷喝酒。

李客此时心思过重，也没注意到罗天的异样。两人自顾自的喝着酒，想着心事。一时间本来融洽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喝着喝着，李客忽然多罗天说道：“兄弟，你觉得，这天下是陛下是会传给李家呢？还是传给武家？”

“呵呵，大哥怎么问起这个来？现在陛下年纪虽大，但精力旺盛，立储一事是不是言之过早啊？”

“但陛下总是已经年过花甲之人了。这储君一事关乎国家命脉，不能不想啊。”

罗天一语双关的说道：“若是陛下能长生不死，还是让陛下一直君临天下的好哇。”

“兄弟说笑了，自古皇帝虽称万岁，但是真个连一个能活到百岁的也没有啊，实不相瞒。我乃是陇西李氏一脉，为兴圣皇帝（凉武昭王李暠）的八世孙。说起来也是李氏皇族，只是我李氏虽得天下，但难免同室操戈，实在是寒了祖辈们的心。所以虽为皇室血脉，却并未记录于皇室谱牒之中。只想在这西北之地做一个富家翁罢了。本想着从此与李氏皇族再无瓜葛。谁想到武氏临朝，相王被废。眼看着祖宗们打下的江山要落入外人之手，让我们这些李氏子孙怎么能不痛心疾首啊？我李氏族人，无论皇族偏支，无不日日夜夜想着能够复兴李氏江山，中兴大唐。陛下储君之事未定，我李氏族人无不想为复兴唐室尽一份绵薄之力。眼下武三思，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庐陵王李显。都是世人相传的储君人选，愚兄远离京城，不似贤弟通晓宫中情况，贤弟可不可以详细给为兄讲讲，这几人到底谁人更有希望能得大位呢？”

“唉，传位给谁，只怕皇帝陛下自己都拿不定注意。她想传位给武氏，只可惜武三思实在是才寡德薄，难以服众，更重要的是侄儿终究是侄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以后祭祀宗庙，是祭祀陛下？还是祭祀陛下的兄弟，他们的亲生父母呢？陛下也不是没想过立武三思为储君，只是他只知道阿虞奉承，残害忠良。这种人虽然有血缘之亲，终究是入不了陛下的法眼，难当大任。”

“那庐陵王李显如何？”

“庐陵王？”李客嗤之以鼻道：“一个要把皇位让给老丈人，讨自己媳妇欢心的废物？李兄莫要叫天下人耻笑。”

“愚兄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此说来，就只剩下太平公主殿下，和相王殿下了。本来嘛，相王殿下聪敏好学，性情仁厚，正是我辈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但是他当年做过皇帝，后来又被废立，陛下对他猜忌极重，连储君的身份都被废了。想要继承大统，实在是难上加难。那太平又是个女人，唉........”

“李兄着相了，哈哈，女人怎么了？当今陛下不就是个女人？太平公主能谋善断，智计百出，广招天下英才，正是最像陛下之人。他虽是女子，但有陛下珠玉在前，想继承大统也无不可，而且她毕竟姓李，让她继承皇位也算是还政于李氏了。至于咱们哪位相王殿下嘛......他恐怕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不想当皇帝的人。咱们的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儿。皇位之争同室操戈不断。相王也伤透了心了，他不想做皇帝，难道陛下还能逼他不成？

“所以，贤弟也认为最佳的继承者是太平公主？”

“目前看来太平的确赢面极大啊，不过我跟狄大人都觉得太平公主如果继位，是天大的麻烦。她像极了陛下，唯一的不同，就是陛下心中最重的是国计民生，太平心中最重的却是权力地位。虽然李兄受命于太平要来杀我，但我如此评价她绝非出于私心。太平的心胸比不上陛下万一。如果她继位，不但李，武两氏必然惨遭屠戮，天下平民也将在朝争之中民不聊生。我华夏危矣。”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受命要杀你？”

罗天叹了口气，”你家人送来的密信就是要杀我的密令吧？我在京城有个朋友姓裴，他年纪虽然不大，和我相仿，剑术却是极高，不到一年时间尽败京城高手。一次我们酒后见他持剑而舞，剑气四溢，矫若惊龙。长剑脱手飞出竟然能击中百步外的木桩，我等众人均赞他已经是人剑合一，达到天人之境了。他却笑着对我说，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人剑合一？除非是将剑戳进去，怕是才能人剑相合吧。他与这种崇尚以剑入道，人剑相合的所谓剑术名家交手甚多。大多不是他数合之敌，这些人与人对敌想得都是怎么维持自己风姿卓绝，一把长剑也不敢全力拼砍击刺。生怕伤了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华而不实。反倒是很多军中莽汉，剑法凌厉，洗尽铅华。比斗之中一心只与击倒对手为目的，剑乃凶器，合当如此。要比那些所谓的剑术大家实战能力要强的多了。他所追求的并非那飘忽所以了。”

难寻的人剑合一，而是更加实际的万物化剑的境界。手中的长剑是剑，横刀也是剑，丈二红枪是剑，寸长的匕首也是剑。金铁锻造是剑，血肉之躯也是剑。自家的双拳双腿，也可融入剑法，随时化剑。才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至于人剑合一嘛？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不通剑术的人持剑反而是累赘，长剑在身如鲠在喉，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剑术高手持剑则圆转如意，浑若天成。当然，这也有例外，就是用剑高手想要杀人的时候，身边的长剑就成了杀人的利器，若是心中杀意不定，手中的长剑就会如李兄这般似握了一根带刺的荆条。不知李客听罗天解释，才明白自己是心性不定，漏了马脚。“罗贤弟倒真是李某的知音啊，我受太平公主挟制，又身肩兴复宗族之重任。但愚兄与贤弟相交又怎生忍心加害，实在是好生为难。你可知你义父薛怀义，已经死于太平公主之手？如今你与太平已经结下私仇，我实在是救你不得啊。”说着就把一份朝廷的邸报并着太平公主要李客在玉门关截杀罗天的书信一并递给了罗天。

罗天突闻老薛噩耗，急忙拿来邸报翻看。不禁悲从中来，虎目之中竟然留下两行热泪。良久才说：“这其中怕是有些蹊跷，义父虽然横行跋扈，但还是有些分寸，绝不可能越过陛下底线一步。陛下虽为天子，确不是绝情绝性之人。她不可能没有实罪就下令诛杀义父。就算是要杀义父，也必然是罪证确凿，明正典刑。怎么会杀得如此糊里糊涂？定然是太平想要杀我，与义父起了冲突。唉......我那义父虽然是自污名声以求自保。也确实是目无法纪，多行不义。想杀他只要一一列出罪状，明证典刑即可，此一来还可以收拢天下人心。这也是我和义父最怕最担心之事。何用太平公主这样不明不白的将其刺死？她目无法度，于皇宫之中诛杀朝廷大臣。实在是，实在是太过放肆无忌了。”想到义父竟为了保护自己身死，不由得更是悲伤。

听到罗天这么一说，李客也觉得此事其中定然另有关节。想到咱们这位公主大人，居然在自己的亲妈家里，当着亲妈的面，宰了自己的便宜老爹。不禁一阵阵遍体生寒。夏桀，妲己，杨广等人的形象慢慢与太平重合。把身前的一坛葡萄美酒一饮而尽，击铗而歌道。

剑！剑！剑!，

举剑向天歌。

秋风寒易水，

我该怎么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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