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袭击

“XSDFXQ。”

釜流当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这种奇怪语言，不过花城的确是个有趣的地方。

“SGEIKMD。”守护人一边同精灵们交谈，一边比划着。

男孩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他穿着一件过冬的狼皮上衣，下身是蓝色布料长裤。那把剑被牢牢实实插在剑鞘里，剑鞘则紧紧捆在腰间。他穿着黑色的保暖靴子，脖子上拴着一枚蓝绿色的石头。这是一个假的钥匙，是为了让敌人无法确定目标。刚开始守护人坚决反对，认为这样会让男孩承受风险。不过在釜流一而再再二三的劝说（或者说是骚扰）下，他终于妥协了。

釜流认为自己已经长大，可以承受一些风险了。守护人说他是“骄傲而自大”，他高兴地接受了。当时他正站在一条两千米长的烟火龙的牙齿前向守护人求救，守护人就在这时提出了这个看法。

随着气温的下降，雾世界的冬天悄然来临了。我叫他冬天，实际上，雾世界的冬天当然不叫冬天。总之这是一个严寒季节，会下雪，还会下冰雹。水会结冰，人们会堆雪人。这是个有趣的时节，但不得不说，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来说，它是可恨的。对于贫苦的人们来说同样如此。

在这个时候去地狱，也许还有许多人求之不得……这是个愚蠢的想法，不过某些喝了两大桶龙血酒的人会高兴地举手赞成。

“ASDF**IL。”守护人解释道，又在桌上放下两枚金币。

两个闪烁不定的精灵站在桌后。他们的脸跟人类一样，但是异常光滑平整，眼睛也不断变换着颜色，而且总像是要哭的样子。这让釜流觉得很奇怪。他们穿着奇怪的、用空气般轻软的布料制成的袍子，有一米八左右高，可还是比守护人矮了一些。他们浑身发光，飘浮在空中行走。此刻，他们正和守护人讨论一本书的价格。

“WEIWOW!!SHKOIUG。”

守护人叹了口气，又在桌上放下两枚金币。显然，他对讲价很不在行。“AWEDCVBN。”他拿起书，递给釜流。

精灵点点头，把他们送出门。

门外阳光灿烂。光线折射出各种颜色，在树叶尖端闪闪发亮。那些釜流看见过的小光球，也就是所谓的“光仙”飘来飘去，不停地欢快叫着，发出风铃般的响声。男孩身上的衣物害得他流了些汗水。守护人轻轻哼着歌。他哼歌的技术大有提升，现在他终于能找着节奏了。他们一起走上一条石板小路，一路向旅舍走去。

很奇怪，但花城的确有旅舍。那是一座白色小屋，上面落了不少花瓣。一扇红褐色的木门被轻轻打开，然后守护人向那位坐在一楼客厅里的精灵说了几句奇怪的话，放了些金币在他手上，随后领了一把古色古香的大钥匙，带着釜流上了楼。

他们一路来到三楼。守护人用钥匙开了一扇带有魔法封印的老旧落灰的木门，带着男孩走进了室内。这是个灰色墙壁的大房

间，壁纸上绘着英雄精灵莫桑卡迎战暗精灵餮啸王的传奇故事，莫桑卡的皮肤经过岁月沧桑，变成了皱巴巴的灰色老象皮。整个房间有两张床、一间浴室和一间厕所，两张床之间隔着一个柜子，床对面则是一张大衣柜。旁边有一只魔法蜡烛，它可以当壁炉使。整座旅舍完全被施了防火魔法，不用担心被烧着。至于旅客，如果被烧着了，旅舍主人概不负责。还有一个大衣柜在门边，里面也施了魔法，可以装下三十亿件衣服，而且还可以进行搜索，想找哪件都能找到。搜索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向衣柜询问就可以了。如果衣柜心情好，它就会告诉你。如果它心情不好，你的衣服可能不保。

守护人在床上坐下来，让釜流打开那本书。釜流这才扫了封面一眼，发现那是一种龙皮封面，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任鹿魔法王国官兵学习手册（机密，不得外传）。他刚想问守护人这是哪来的，便被守护人敲了一下脑袋，提醒他快翻开。

男孩翻开第一页，看见上面用一种细长、尖锐的字体写着『使用守则：不可尝试施自己无法使出的魔法，不可告诉其他人本书收录的魔法，不可不按照手册上的说法去施魔法……』

“这是任鹿王国的官兵学习手册，记录了一些魔法。我希望它管点用……精灵们从一片战场上捡来的，还卖得挺贵，其实它根本算不上是魔法书……好吧，直接翻到第27页。”

男孩不停地翻着书页，直到小小的27出现在纸页的右下角。然后他停了下来，仔细看着那些黑色的花体字。

『魔法力量会受人的意志驱动，表现在外则为魔法。当人领悟到一项魔法力量时，魔法便成为这个人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这个人的灵魂催生出了这项魔法。具体形式的表现是人内在的改变，并进一步促进灵魂本身的改变，完全的变异还会对人有某种危害，而人们只能以各种方式来抵御这一点。如果灵魂本身足够强大，亦或是学习方式完全正确，都不会有对人灵魂的危害产生。』

男孩读完这一段文字，抬起头看着守护人。

“鬼扯。”守护人不以为意，“接着读……别看那些废话。看魔法的相关类容。”

“呃，是。”

男孩把目光往下扫去。“这个，嗯……我从哪项开始着手？”

“负实士火焰魔法合集摘录。”

“负实士是雾世界魔法大发现时期……”

“不要读那些废话。从施魔法的内容开始。”

男孩有些无力地摇摇头，随即又认真地浏览起书页来。

“人人都能使用魔法，仅仅是技巧好坏、把握程度的问题。学习可以让你得到一切，明白吗？认真点，我会读你的思想啊。”

“嗷嗷，当然。”男孩赶紧让脑子里充满了紧张的思想。

.

月亮照亮海面，黑色的乌贼状魔鬼在海里一沉一浮，将长长的触手伸出水面，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挥舞几下，又无可奈何地缩了回去。海面上倒映了一轮苍白的月亮，一片奶油似的白色呈圆形浮在一片海蓝色中央，星光还不至于照亮大海，它们此时仿佛嫉妒一般围在月亮旁边，快速地眨着眼睛。

两个高高的影子在海边的岩山上沿着陡峭的山路前行。一个巨大的岩洞渐渐从岩石的遮掩下露出来，如同一个虫蛀的黑洞，从一片较浅的黑色里露出来。

“……嗯呵。怖？”

“主人……？”

雷电巨影停了下来，后面的地狱之主直挺挺撞到了他。地狱之主微微向后弯了弯腰，随后退了几步。

“你的父母是……？”

“釜舒和釜星。”

“他们是你真正的父母吗？”

时间静静流逝，一时寂静无声。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星光闪烁。

“不。”

“那么？”

“……我出生在海怪岛。十三岁时，他们在哪里收养了我。”

“原来如此。”

雷电巨影继续向前走着。地狱之主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他们就这样穿过那根本算不上“路”的山路，到达了山洞的洞口。

“……终于到了。”

雷电巨影胸口的纹章开始闪烁红光。几道闪电降落在四周，照亮了黑暗的洞穴内部。

“跟着我。”

地狱之主紧紧跟在雷电巨影身后，四下张望着。

“……哼。”

在他们面前，一个黑色的东西出现了。

一个鬼影逐渐呈现。绿色的光环环绕在四周，空气变得稀薄，声音似乎被屏蔽了。鬼影的长袍是泥土般的深褐色，戴着兜帽，兜帽的阴影中露出两根野兽般的獠牙。两团红色的光球在兜帽下闪烁，一丝光芒从虚无中破出，环绕在影子四周，直到模糊的影子变得真实。那个影子的四肢都长满了毛发，像是某种动物。他的四肢上都缠着粗大笨重的铁链子，在他身后的一根石柱上锁着，禁锢了他的自由。

“沙笺。”

『一万年来无人同沙笺谈话。无人呼唤沙笺的名字。』

声音仿佛来自天地之间，而非那位怪物的口中。尘埃扬起，三人被笼罩在模糊之中。

地狱之主警惕地举起了巨大的爪子。雷电巨影轻轻摇摇头，示意他放下。

『沙笺在此被囚禁着，没有自由和尊严，只有无休止的黑暗和痛苦。』

“如果我能救你，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吗……？”

『看啊，有人向沙笺寻求帮助。这人是多么愚蠢。沙笺从不帮助任何人，以后也不会。』

地狱之主不耐烦地做出准备战斗的姿势。“高傲的怪物，干掉便是。”

“不。”

『他是在保护沙笺吗？沙笺认为不是。他是想利用沙笺，沙笺不能让他得逞。』

“可是，我认识一个有趣的老朋友，你也许会对他感兴趣。”

『朋友对沙笺来说一文不值。沙笺孤独而寂寞，沙笺等待着死亡。』

“哦？是吗？”

随后雷电巨影便发动了聚焦。他留下一句话在沙笺耳边，然后走回远处。

“这个怎么样？”

沙笺兜帽中的两团红光惊奇地扩大了。他的獠牙抖了抖，像是在说着什么。

『沙笺……沙笺……沙笺……沙笺认为……很好。』

“我很高兴。”

.

“呃……”

一团小小的火花在釜流手中形成，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又消失了。

“哇噢，看见没，我好厉害……”

“厉害？是吗？”

“你能不能含蓄点……”

“再试一次。”

男孩不满地嘟哝着，但是也只得从命。

男孩的手自由地在空气里划过，打着神秘而复杂的手势，嘴里无声地说着什么。

火星一跳，又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练了！”

“年轻人……”

守护人看了看男孩的手，然后过去抓住他的手指，使劲扳了几下。男孩痛得哇哇大叫，守护人却满意地点点头。

“老先生，你干什么……”

“这样才是对的。以你刚才的做法，火焰很容易消散。”

“啊啊啊，今天能不练了吗……”

“再试一次。”

男孩只得又试了一次。这一次火苗跳动着在他手里出现了，他欣喜地看了看，手一抖，火苗消失了。他有些悲哀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要稳住。”

“能不练了吗……”

守护人叹了口气。他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去拉窗帘。

“睡吧。我把窗帘打开。”

男孩愉悦地坐到床上。看那心情，简直像是要过节一样。

守护人抓住窗帘，使劲一拉。

窗帘被拉开。月色下的花城寂静而美丽。在花朵之间，精灵们不知在忙碌着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突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釜流的视线。

三个黑影，一个巨大无比，两个是人形。他们迅速朝窗户飞来，势不可挡。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玻璃碎了，魔法的力量冲入屋内。

守护人被巨大的力量冲飞，撞在了墙壁上。玻璃碎片扎入墙中，一边的柜子被掀翻，柜门打开，里面的东西掉落在地。

釜流本能地低下头，双手着地，用肘部支撑着整个身体。一些杂乱的东西从他头上飞过，狠狠砸碎在墙上。

此时，男孩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惊奇。但是他依然无比的镇定。

这时守护人教给他的。

一声咆哮，有什么长着毛的大东西重重摔在地板上。两个轻巧的身影落在地上，迅速隐藏在大东西身后。

一片雾气静静飘过。大东西站起身来，兜帽里露出獠牙，红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守护人和男孩。

『沙笺忍受了无数岁月的诅咒，沙笺充满愤怒和疑惑。沙笺重见天日之时，要让天地间布满血腥和恐怖。』

守护人挣扎着爬起来。月光照进屋内，大东西伸出巨大的爪子，抓住守护人，将其重重摔在地上。男孩听见守护人身体与地板接触的一声闷响，立即跳起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扑去。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完全是靠本能。

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跑完一半路程时，巨大的爪子已经扎入了守护人的体内。

“不……！”

轰隆！！

一声爆响，大怪物被击飞，掉出了窗外。男孩手持长剑，眼里充满杀气。火焰在他身边环绕着，他微微喘着气，额头上有几粒汗珠。

守护人摔在地上，如同一具木偶。

“原来如此……”

男孩终于明白了。他终于领悟到了魔法的诀窍。

魔法靠的不仅是技术，还有其他的东西。

黑色的天空里，劈下一道闪电。

怪物如狂风般扑了过来，男孩低头闪过，一剑破空气，劈在怪物背上。怪物的血喷溅出来，男孩借机跳上怪物的背部，一剑砍下。

“让你看看，我的成长。”

神锋将怪物几乎切成两半。怪物的吼叫撼动了整座房子。随后，怪物如风一般掠过，巨大的爪子将釜流按在了地上。

男孩感到胸口一阵鲜血喷涌。痛楚迅速侵入身体，全身瘫倒在血泊里。

怎么……可能？

男孩痛苦地看了巨兽一眼。

唯一的可能是，这个怪物，会自愈！

竟然自愈得这么快……

男孩心底浮起一丝恐惧。即使他的魔法大有提升，可是面对这样的敌手，自己毫无胜算。

他的手垂了下去。剑从无力的手间脱落，掉在地上，滑出好远。

怪物放开了他，高高举起双臂。看来，怪物是要蓄力，再借助重力压扁他。

釜流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个黑影迅速移到男孩面前，挡住了他。

男孩睁开眼。他看见了守护人的背影。

然后怪物的双臂重重砸在守护人的身上。

.

黑暗。无限的黑暗。

在男孩内心深处，他的灵魂徘徊在无尽的虚无中。

他猛地睁开眼。他看见了一个黑色的世界，而自己的身体变成了透明的。他立即明白了情况。

我还没死……

可以感觉到，恐惧在蔓延。即使我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他落在地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地，只是固体的黑暗而已。

最重要的是，守护人要死了……而且是为他而死。守护人是他心中最为高大的存在，如果他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男孩缓缓走着，原地转着圈。

帮帮我！！无论是谁……男孩绝望地大吼起来。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寂静。

不……为什么……

还没成长，就已结束了吗……

这时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它并不立体，但男孩感觉得到。

男孩停止走动，静静聆听。

什么也没有。

不，有。

但是，是来自男孩本身……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男孩的灵魂中诞生。男孩看着他走出自己，飞上天空。

然后他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填满了釜流的视野，直到他吞噬掉男孩的灵魂。

.

黑暗围绕着男孩。他从守护人身后飞起，升到空中。黑暗包裹住他的身躯，形成一个黑色的球体。下方，地狱之主和雷电巨影警惕地退后了几步。男孩的面目缓缓从黑暗中露出，可以看见，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地狱之主恐惧地望了望雷电巨影。雷电巨影把手指伸到唇边，示意地狱之主别出声。

男孩的影子变得清晰了。他身穿一件黑色长袍，上面镶嵌着黑色的金属。银色的纹路在长袍上蜿蜒盘旋，扭曲转动。黑色的头发变成了墨蓝色，还在风中缓缓飘动。他睁开眼，原本褐色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瞳孔还缩成了两条细缝，如同猫眼。

黑影一闪，剑移动到了他的手中。黑暗瞬间包裹住了剑刃，将其扭曲成乌贼触手般的东西。男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相当英俊，但也相当阴森。

地狱之主举起巨大的爪子，准备朝目标扑去。但是雷电巨影拦住了他。

“小心，不要轻敌。这不是以前的他。我感受到了强大的魔法力量。”

男孩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好久，他才停息下来，但脸上依旧带着笑。

这笑里没有一丝高兴的意味。

“你说的对，我亲爱的哥哥，冲动对你来说非常不利。”反形态-釜流带着笑容轻轻说道。

『沙笺想要饮血。沙笺难以忍受。』

沙笺一声大吼，冲了上去。

反形态-釜流身上黑光与红光交替一闪，剑光劈下，沙笺巨大的躯体被撕成两半，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地狱之主不由得一阵战栗。雷电巨影严肃地向前走了几步，伸出双手，胸口的纹章闪烁起来。

雷电闪过美丽的花城。星星颤抖着，躲到了云的背后。

月亮的光默默移开，照在另一片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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