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夜典 中

“仙人？仙人？”小北在客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寻而不得，终是问起楼下的人，“笔杆子，你知道仙人去哪儿了吗？”

“仙人？今早随同几位大小姐雇主出去了的，应是要晚些时候回来的。”笔杆子抬头看到了趴在二楼栏杆的小北，他在晨曦时分出去同掌柜置办了一些货物，在老堂后来就回来了，毕竟客栈总要有人打理的。回到路口时候刚巧看见飘摇和师祖师姐同行出了栈门。

“是嘛。”小北有些不高兴，明明尽早赶回来了。四宫玉并没有一同回来，是老堂仗着自己脚力快送回来的，然后便匆匆赶回去了。一时心情郁闷，噔噔噔下了楼，“我去找熊大哥玩去。”蹦跶着从侧门出去了。

“后厨地儿有什么好玩的。”笔杆子低头算账，嘴里怨道：“我这丹青道怕是要绝代喽。”不过话语里的玩味却听不出半分的遗憾。

小北说的熊大哥就是栈里的厨子，也没啥神奇的，值得说道的地方就是不需要下手，无论多繁忙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人，还能很快做出来，菜品也不会差，里里外外的除了洗碗打扫都是他一个人，进菜上料什么的老堂偶尔会同去，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是只是他一人。大家都调侃着四宫掌柜怕不是找了个食道仙人当后厨。四宫也会笑着回应说，是天上的食神下凡被她捡着了。

“熊大哥，今天的点心备好了吗？”听着声音，在后厨忙碌的人咧开嘴，笑道：“小北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是想你熊大哥的甜枣团子？”

“说好今天团子能吃到饱的。”小北径直坐在了边角的一个凳子上，在厨房里占了不碍事一角。

“那也说好，在掌柜回来前只能吃两个的。”

“知道啦，熊大哥铁公鸡。”小北平时无聊时，就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后厨一角，双手撑住下巴呆一段时间。

说到这位熊大哥，全名熊壮山,九尺之躯，虎背熊腰，走路带风，若是在战场上，必然是一位勇武悍将。然，如此魁梧的身板，据说幼年体弱多病，刚生下来的时二斤三两，瘦小的仿佛一碰就会夭折，家人希望他长大壮实的像山一样，取了现在的名字。赤子时先天身子骨弱，熊家先请大夫后请神，前前后后的精心护养，过了九周岁才状如一个正常小孩，而后平凡了几年，这熊壮山就像吃了天上的仙丹一样，身子突然拔高长壮，一开始都以为又得了什么怪病，在多方求医问药后，一位云游神医道明原因，只是幼年进食的滋养大补之物开始爆发，弱冠年大概便会减缓，这才让熊氏一家安心下来。这般说来不知为何如今在这当了一名菜将军。

小北一如既往的坐在一角，不过熊壮山心中却有点事儿，他也听说了，小妮子几日来的挺粘一个路过的仙人，虽掌柜和老堂说无妨，但作为一个长辈，担心还是有的，不过又不知怎的开口，有些苦恼。

小北是个机敏的孩子，不然也不会让众人的又气又爱了，她一眼便看出了熊大哥欲言又止的窘态，不过她也不知道后者到底烦恼什么。熊大哥长的很豪迈，但真遇上事又能变个闷罐子。

“熊大哥，可是对眼了谁家的闺女？”小北试探问道。

“嗨，你熊大哥整日不出厅堂，谁家闺女会跑后厨来？”

半开玩笑似的否认抹掉了一处可能，小北复问：“最近奶奶来家书了吗？”

“家书？怕不是你想去耍子去了吧。”熊壮山还未娶妻，一次熊母来看孩子，见小北机敏甚是喜爱，干脆认了干孙女，偶尔会让熊壮山带着小北去熊家玩耍。“小北，当下年纪当要多些学识，别整天整日的想着玩闹。”

“熊大哥今日怎也说这话，不行，我要多吃几个团子。”

“嘴贪了不是？迟早你也吃成个团子。”熊壮山调侃道，不过还是从蒸笼里拿出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四个乳白色的小团子，“吃完记得漱口，不然会被掌柜说教一番的。”

“才不会呢，”小北蹦跶过来用一块手绢垫着碟子，安安稳稳端着回去坐下，嘴里低声嘟哝道：“嗯，自己吃两个，给仙人送去两个。”

“诶？等等，小北，你刚才说给谁留？”熊壮山担心的事儿还是顺利说出来了。“平时里自己偷摸着都留自己吃，掌柜那儿你最多也只给一个，这次怎滴如此大方，舍得半份出去？”

“仙人啊，”小北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捧着团子，小心翼翼地撕咬下一小点，有些含糊的说道：“熊大哥不知道吗？前几天来了一个仙人，人可好哩。”

“一个外人能对你好个甚？怕不是没付房钱，拿点恩惠抵当钱财罢？”

“熊大哥啊，您现在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嘿，仙人能像你熊大哥给你做团子吃？还不是你个小娃娃见人家生的俊俏就迷了眼。”熊大哥也是啥话也说，反正这里就两人，掌柜听不到就不会问责他。

听这话小北有些不高兴了，鼻子一抽一抽的，“仙人好不好，不是我一人之言，姐姐和堂大哥也说可以信的。”

“老刑头有说什么吗？”

“别人正常入镇，安安稳稳的，就算是老刑也没法凭空拿人不是吧。”小北想到了什么，表情变的有些滑稽，笑眯眯道：“熊大哥，那位仙人说我是极品灵根，暴露出去会引得众仙家抢夺的，不然，我去某个仙家当个关门弟子啥的，有机会向师父引荐你当个仙庖？”

“去去去，小娃娃家的一天都想啥呢。”熊大哥‘一脸嫌弃’说道：“那照你这样说，是不是那位仙人要收你做弟子？”

“这就是说仙人是个好人的地方喽。”

熊壮山看到小北有点嘚瑟的表情，心想这又不是你的，你有啥好自豪的。

小北本人则毫无自觉，继续解释，“仙人没有强行收徒呢，他只是给姐姐留下了一块玉牌，说若是以后有想法，可凭玉拜入仙门，若是不想，就当无事发生。还依姐姐的话，运用秘法将我的自身灵根隐藏，平日一般不会被发现。”

“你们啊，”熊壮山低叹一声，“人生初逢几相识，何取一片赤心？”

“喔？”小北不懂，这话不应该从笔杆子口蹦跶出来？怎么突然文绉绉的。

队伍才绕了不到半圈，老堂便赶回了四宫玉身边，“小北已经送回去了。”四宫玉点点头没有说话，侧旁的丁香识趣的退后了一步，将位置让给了老堂。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默默地跟着队伍前进。

前进的节奏不快，也许是因为镇子的范围不大，也许为了照顾脚力不足的老人们，也许本就如此，不过却能从这种游行中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祥和。

－司空·南行记

第一圈绕回起点的时候，听得一声吆喝，“天下来往路朝天，自有落根一边走！”队伍中人头攒动着，分出一部分人，他们会由十几名捕快‘护送’着回到了镇中安顿下。随着一声铜锣响，第二圈开始了，慢慢涌动，步伐依旧不紧不慢，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而此时镇中并无响动。

第二圈耗费的时间与第一圈相近，队伍再度回到起点时，第三声吆喝再起，“不见登高心知途，莫赶星月，莫走僻径。归来不问远近路，归来他乡，归来天涯。”人群再度涌动，有序的再度分出了一拨人，这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不需要捕快‘护送’了。铜锣再响，第三圈开始了。

意平旅栈的人在第三次从队伍中脱离出去了。众人见此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留在第三圈的皆是半身将要留在青华镇的人，像如四宫玉这般半路安定的，是不能留在第三圈的，还有一种便是，今后打算离开镇子去别处安家的，也不会留在绕行的第三圈了。这时候镇上的乡官也会顺带记录。

第三圈走到头，第四圈开始的时候，游行的队伍几乎就会散尽了，只会剩下事先预定的一些人，而且第四圈的路线的也不太一样。在开始之前，要留些时间给挑选出来的人整衣敛容。

四周众见业头人，这说的便是事先挑选的人了，这些都是镇上选出的各行各业中德高望尊的人，会在镇中的已经规划好的路线上游行，走过的地方会经过住民集中区，主要商道，尽可能的经过镇子里的每一处边角，而镇上的人见之皆需躬身行礼，他们则昂首挺胸阔步向前，享受这份殊礼。若是有人不愿，也可以指定自己的亲传代为游行，只不过作为弟子不能受礼，要与前者相隔百步，以明后生不敢僭越。

第四圈是没有吆喝声的，也没有铜锣响，之前的喊话的碎步移到众人身前，躬身轻语，“先生，请。”

十几人互相推让几句，推搡不过，便一齐踏出了步子。百步之后，身后的半百弱冠之年的男子才能动身，配合着前面先生们的节奏，不追半步，不缓半步。

每一个从平凡行业中崛起的人，都值得世人敬重。受礼者，不因对方名动四海桃李天下；不因对方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不因上居庙堂位高权重。只故矜矜业业的平凡众生中，有这样一些人，以技业为基石，以德业为砖瓦，垒德筑业，穷尽一生，铸就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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