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夕阳 风和影

一

“如果那天我也在家的话，我……”子炎想说，“我一定不会让上官清不赶你走的。”可是他虽有些迟钝，说这种白痴话倒也不突兀……

问题的关键之处是，时光会倒流么？如果会存在么？你的话又很有用么？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么？

一切假设都是徒劳的，因为事实已经发生，不可能改变了。

无邪冷冷一笑，似乎也懒得听他说话了，他将子炎推开，忽然问道，“你想知道那天的事么？”

子炎点了点头，那天他正与洛夜在神秘谷修炼，事后才知道那天晚上上官无邪被上官清赶出家门，而上官紫若也是因此而被魔狼……

上官无邪冷冷的看着上官子炎，说，“你想知道，我却偏偏不会说给你听，也不会再和任何人说起的。”

“为什么？”

“痛苦的事，何必说起让别人开心呢。”

子炎没有说话了，静静的站着，面无表情。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还是说，这就是孤独者的想法。

实际上，那天的事，或许连上官无邪自身也并不清楚，上官紫若为什么偏偏要去寻他，寻他这个注定要孤独一生的人。

二

时间回溯到八年前那个月圆之夜：

“您为什么那样对待哥哥，有什么事不都是可以解决的么？”上官紫若红着眼睛，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父亲，半是不满半是恳求地说，“再怎么说，您也不能赶他走啊。”

上官清冷哼一声，说，“留下他，整个上官家族都会倒霉败落，你还小，不知道独孤果的厉害才这么想。”

紫若紧咬嘴唇，努力的使自己不哭出声来。

上官清也不忍心看她这副样子，将目光转向慕容琪，问，“你也要怪我么？”

“你为什么非得今天赶走他？”慕容琪摇了摇头，说，“难道你不知道今晚是月圆之夜么？你就这么狠心，要置他于死地。”

“哎，正是因为今晚是月圆之夜，所以我才赶他走的啊。”上官清解释道，“昨晚我夜观星象，只见天狼灼灼，不除贼星，紫薇（1）若何？更何况现在天色还早，走出黄风镇只需半日，你就放心吧。”

慕容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了，因为她明白，根本没有人能置他于死地。

毕竟，独孤碎片，那是传说中的力量，是与九大附魔碎片之一（2）。

可是上官紫若并不知道，她已经夺门而去了。

慕容琪欲设法阻拦，却被上官清出手阻止了，他说，“她跑不远的，黄风镇很小。”

是的，黄风镇很小，小得可怜，正如上官清所言，走出黄风镇只需半日。实际上，黄风镇不仅小，而且还很封闭，走东北方向是秦山天险，向西边是各种江河湖海，至于南方更是诡异，常年是无尽的风雪。好在还有紫薇城与狂野之村这两个同病相怜的镇子作陪，否则黄风镇就要以为世界就他一家之大了。

三

茶亭，长椅，一人独坐。

夕阳，风，还有一只孤单的影。

疲倦，泪，还有说不明白的委屈。

上官无邪玩弄着手中的茶杯，试图觉得这样做很有趣味，可是事与愿违，他感觉更加伤悲。

他摇了摇头。

他又在思考，他为什么要摇头。

可是他想不明白摇头的原因。

于是他便不愿去想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叹气。

他本不愿叹气，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除了叹气还能些做什么。

仿佛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被赶出家门，他知道原因，所以也并不十分沮丧，只是感到委屈。

风，傍晚时特有的风。

风梳理着他的委屈，试图温柔待他，实际上却让他更加疲倦了。

百无聊赖的，终于还是决定躺在长椅上。坐着什么也看不到，躺着还能仰望着这橘红色的天空。

从来没想过仰望橘红色的天空也能舒缓矛盾的心情。

正如从来没有在意。

原来，傍晚的风总是清凉柔和的，吹在脸上，十分舒服。

他静静的享受着这自然给予的温馨，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微笑的理由。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会笑了。

连假装的笑也不会了。

这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这本应该是人人都会做的事，纵然是刚出生的婴儿都会做的事，而他却不会了。

他双手抱着头拼命思索，忽然想到，原来，与众不同是这般恐怖。

想到这，他不由得苦笑。

良久，天还未黑，风依然吹，唯独影子已经不见了。

可是，他也没有惊慌失措。

疲倦，让他迟钝了感觉。

他擦拭着早已风干的泪痕，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男人，必须要坚强。

这是个很好的想法，也是个很好的信念。

可是他心中有很明白，他根本没有变得坚强，他只是明白影子只是融入了黑暗，并没有真正消失。

只要还有影子，他就不觉得特别孤单。

月光之下，还有影子可以陪他，让他不孤单。

恍惚间，他打了个冷颤，忽然想到：

影子只是融入了黑暗，并没有真正消失。

正如影子也并未真正的存在，存在的只是不溶于光世界的自己。

他和影子，原本就是一种孤独么？

黑暗，真的就是他与影子的归宿么？

他忽然全身颤抖，他似乎很害怕思考这两个问题。

他还小，害怕孤单，只能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可是他又清楚的明白，那日命运之石转动，他已被注定了一世孤独。

他很害怕，很迷惘，不知道接下来该走向哪里。

可是，这些在他看来似乎又都不重要。

一个孤独的人，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一个人，不会有特别想明白的道理。

一个人，不会有特别想做的事。

一个人，也不会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于是，一个人的想法，一个人的作为，一个人的旅程，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分别，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于是他心中感到不平，命运本不该将他一个人孤独在外的。

纵然独孤果赋予了他神的力量，可这又有什么好？

这被动选择的命运让他十分不解。

为何偏偏是他？

人往往只会在倒霉的时候才会这样不解，倒霉的为何偏偏是自己，而偏偏在走运的时候又能理解，自己原本就应该是天生的幸运。

独孤果选择了他，他认为这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最最最倒霉的一件事。

于是他绞尽脑汁的在思索，为何误食独孤果的那个人偏偏是他？

客观上分析，独孤果给了他一生的孤独，也给了他超神的力量。

这本该是件很公平的事。

可他觉得这是天下最不公平的事。

他宁可相信，只要通过努力，终有可能获得超神力量。

他也不愿相信，神的力量，便是用孤独换取的。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努力是个多么渺小的动作。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穷尽一生努力的做一件事，最终在遗憾中死去。

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从未努力，却生来便站在了世界之巅，俯瞰人间。

所以不明白，命运，本就是不公平的存在。

只是渐渐地，他开始明白，他本不该在命运这个问题上纠结的。

他终于想对了一件事。

风，渐渐地冷了。

夕阳，渐渐地走到尽头。

有时，渐渐地要比突如其来更可怕。

一抹淡月，已然出境，挂在已经渐渐变黑的天边。

他忽然想起，今夜月圆，是魔狼出动的日子。

刹那间，他百感交集，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期待。

应该是恐惧吧，没有人不恐惧死亡的降临。

可是他竟然有些期待。他想，如果他真的变强了，能独自干掉传说中的魔狼，为民除害。那么，父亲母亲会不会对自己刮目相看，黄风镇的镇民会不会称赞他为英雄呢。

会的，肯定会的。

他又在想，虽然独孤果能给身边的人带来霉运，但只要不是很靠近就好了啊。

这么一想，他竟然兴奋的坐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误食了独孤果也并非是件特别糟糕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终于心情愉悦，精神也好了很多。想到即将要上演一场屠狼大戏，他竟然兴奋得吃吃的笑了。

“你在笑什么呢？”上官紫若躲在他身后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被赶出家门还能笑，也只有哥哥你了。”

无邪猛地跳了起来，紧张的望着紫若。

“怎么，这样你就怕了么？”紫若以为无邪是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吃吃的笑着。

“你来做什么？”上官无邪积蓄的笑容陡然僵硬了，此时的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惊恐到了极点，怒喝道，“你离我远一点。”同时内心在不住的懊悔，刚才为何要胡思乱想，以至于让懵懵懂懂的她近了身。

上官紫若一愣，二话没说，委屈的眼泪便唰唰的流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委屈的眼泪，所以他不敢看，不敢听，更不敢为她拭去，只能任凭她流着眼泪。

这，或许也是一种委屈吧。明明那么不愿让她哭泣的，可是事实上却偏偏是自己惹她伤心了。

如果说，误食了孤独果之后，他已生无可恋了。那么，他也无法不恋着这个无时无刻带给他欢乐的妹妹，上官紫若。

上官紫若，只是一个名字。而在无邪心中，这是活着唯一的意义，他想用孤独换来的强大保护着她 。

可是，这美好的想法尚未开始就宣告结束了么？

刹那间，在无邪心中，是山崩地裂的感觉。

影子不见了，他没有惊慌失措。

可是紫若哭了，他却手忙脚乱内心更是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慰，在此时此刻竟然成了奢侈的禁忌，唯有狠心的责骂才是求生的可能。

愁乱中，他很想解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座茶亭正在慢慢消失。

那是魔狼出现的讯号。

他知道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他背过身体，恶狠狠骂道，“哭什么哭，别在这碍眼，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此时，上官紫若心中的委屈已经超越了上官无邪心中的委屈。她不理解，自己的好心好意换来的竟是如此狼心狗肺。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跑来找他。

她正要甩泪而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最终还是被心中的想法浪费了。

三只凶恶的魔狼已然现身，与无数只幻化出的野狼，一齐寻找着生气，很快便将他们兄妹包围了，狼视眈眈。

四

寒光。

让月夜更加冰冷。

（1）：紫薇：这里指的是紫薇星，不是紫薇城，也不是紫薇花。

（2）：九大附魔碎片：普通附魔碎片是透明的或是灰色的，根据无上科技推断，这些灰色的附魔碎片是伏魔珠的外层。伏魔珠的基本结构一共有三层，最外层是透明的，中间层是彩色的，有赤橙黄绿青蓝黑白灰九种颜色交错，而最里面一层，也就是伏魔珠的核，是紫色的，被称为紫星。值得一提的是，六星联盟正是赤橙黄绿青蓝这六大附魔碎片的集合。所以慕容琪的安心是有道理的，因为上官无邪实际上是六星之后的第七星：黑色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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