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跟着十二个人走的。
十二个人,十二个跟他一样戴着脚镣手镣的人,他们白色的囚服上都写着红色的号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唯一不同的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穿衣服。
他的号码也不是写在背上,而是写在肚皮上,一个大大的“八”字,鲜红的字迹不知是血还是漆。
“八”就代表他是这十三个人中的第八号。
这些人似乎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他们要去哪里?
领头的狱卒是王府的人,他们要去的地方,当然就是王府。
朱提府的知府姓王,名忠实,王忠实这个名字在朱提城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朱提城里不知道王忠实这个名字的人,就好像当了三年和尚还不知道如来佛祖一样可笑。
可是,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不知道他的名字而见过他的人几乎万分之一。
而熊雕就是这一万个中的一个。
知府大人坐在波斯国进口的软毛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玉杯,杯中有红色的酒。
酒是苦酒,为何他还喝的津津有味?
世界上就有一种人,经历了苦难之后,总喜欢品尝苦胆的味道。
有的人嫌苦胆太脏,于是就换成了苦酒。
苦酒不但苦,而且喝还会醉,醉了就会忘记太多的忧伤。
如果阿岚在的话,是不是会吟诗一首?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再去想她最后的眼神和离去的身影。
他离开九道山庄的那天中午,阿岚始终没有出现,就连刘海也没有出现。
周七七说阿岚已经陪他二师哥上床去了。
陈冬却说为了早上的那口恶气,庄主已经杀了阿岚,而且叫家丁乱棍打死的,尸体早就丢去喂狗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不敢再想,他也没有机会在想下去。
他已经来到王府两天了,再加上路上的两天,已经离开九道山庄四天了,这四天来她过得还好吗?
他为什么总是要去想她?
难道一旦两个人的心在一起了,就会产生一根金丝线,两头缠着各自的心。
等到有一天,两颗心远了,这根金丝线就被拉的很长,彼此的心也会勒得很痛。
这根线是什么?
是感情吗?什么感情?人类最珍贵的就是情感?是爱情还是友情,或者是亲情?
连他自己也搞不懂。
这几天来,他没有喝过一口水,血泪结冰的脸上只剩下血迹,嘴唇也已干裂。
身上的冰水也早已融化,剩下早已冰凉的皮肤,和肚皮上那个红色的“八”字。
知府大人放下玉杯,门外走进来一个胖子,一个弥勒佛似的胖子。
只见他在知府耳边低语几句,知府点点头,注意到了熊雕。
“八号,你强奸妇女未遂,你爹猥亵女尸,偷东西畏罪潜逃,子替父罪,算你狗运好,本知府让你多活些日子,押入天牢!”
胖子低声道:“王大人,现在少一个怎么办?”
“小龙,你带人去外面抓,抓个乞丐来顶着,只要是健康的男人就行!”
······
天牢,依旧冰冷潮湿。
发霉的谷草,腐烂的老鼠。
好在唯一的窗口可以看见一方天际,可以看见天上雪花。
四壁结了厚厚的鳞冰,手脚上铁链传来的寒气,凉透心底。
左手断裂的骨缝之间传来剧痛,痛的心都快碎了。
天空飘着流浪的白雪,就像他自己一样,在这个害人的地方飘来飘去。
也像是他和阿岚破碎的爱情。
他忽然想起,绵延起伏的小山里,飘着白雪,一对青年男女打猎回来,男孩身上扛着两只兔子,女孩提着弓箭。
女孩说:“大熊,我的手好冰,帮我暖暖吧!”
男孩蹲下身子,掀开胸口的衣服,“阿岚伸进来吧!这里暖和!”
女孩笑嘻嘻的把双手伸了进去,有迅速的缩了回来,然后飞一般的跑远了,边跑边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快乐。
地上的男孩眼睛发直了,立即站起来,胸口里掉出了两个拳头大的雪球。
然后,他就追了上去。
后山的雪坑里,女孩喊着“救命啊……”男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趴下身子,伸手去拉女孩,人没拉上来,自己却掉了下去,两个人抱在一起,即使在雪坑里也是温暖的,温暖着幸福。
原来雪坑里有一根上去的绳子,被女孩故意藏在了雪里。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他只记得雪已经停了很久,窗台上的种子已经发芽开花,后来又凋零,再后来天气就渐渐的冷起来。
难道已经到了第二年的秋天?
可是,为什么墙壁上的鳞冰好没有融化?甚至比去年还要厚。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泪水,有的只是愤怒,他愤怒得已经麻木。
一个人很久没有说话了,是不是会忘记话是怎样说的?是不是会记得自己曾经会说话?
这一年来,狱卒每个星期会给他送一次饭,一桶水。
所谓的饭就是猪食,所谓的水,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打来的浑水。
一年来,他就这么过。
为什么还活着?
也许就是林帮主说的那句话“能,你一定能,记住了,人不死,终会出头”。
他真的能够出头吗?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为什么那句话一直都在他的心里盘旋?
为什么无法忘记过去的种种?
这天,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天牢的小门也刚好打开。
走进来的依然是哪个尖嘴猴腮的狱卒,他手里没有饭桶和水桶。
熊雕记得昨天才给他送过的饭桶,他今天要来干什么?
熊雕不想知道,有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有人来看你了!”说着还拿了个火钳在牢房的钢柱上敲打,发出刺耳的声响。
熊雕立即坐了起来,谁还会来看我?是阿岚吗?
怎么可能?她对我已经绝望,或许她已经死了!
狱卒走了,进来的不是阿岚,而是周七七,他已经又长高了些,人也更加的英俊挺拔,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而熊雕披头散发,脸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胡须,耳边已有几缕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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