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方挥手命小厮摆上酒菜,又从食盒内取出两壶南宫酒坊二十年特制“桂花酿”,为龙虎臣满上一盅,又替自己满上一盅,然后举起杯中酒,笑吟吟地对着龙虎臣道:“龙大侠,今日旅途仓促,只备得薄酒,略表心意,待改日请得大侠成为我南宫世家的坐上之客,自是一番风光。来,龙大侠,某家敬你一杯,先干为敬!”说完,一仰首,将酒喝了下去。
龙虎臣眉头微皱,陶子方话外之音,他岂有听不懂之意,叵耐他本志不在此,当然对什么南宫家的礼遇并不感兴趣。他最在意的,还是想从眼前之人嘴里,探听得些许她的消息。
“龙大侠,请!”陶子方见龙虎臣并未举杯,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他毕竟是南宫世家的一方商务总管,涵养功夫也真是了得,仍然不动声色,端着酒杯,只冲着龙虎臣微笑。
龙虎臣不愿扫了对方面子,便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觉此酒初入口时,甘冽如山中清泉,其间杂有丝丝桂花清香,待到入喉之际,火辣酒劲顿生,犹如一团火也似的,直入味肠,瞬间毛孔舒张,血脉通泰,内心里居然还能感觉到桂花的浓郁芬芳般,熏熏然有花香醉人的况味。龙虎臣情不自禁拍案赞道:“好酒!”
陶子方得龙虎臣真心赞叹,自觉脸上有光,当下兴致勃勃道:“龙大侠谬赞,不过此酒的确是酿造不易,当中工艺之繁复,配方之奇巧,有巧夺天地之功。此酒数量有限,王侯贵胄即使千金求购,往往亦不可得,龙大侠可要多喝两杯。”
龙虎臣一顿酒杯,淡淡道:“龙某一介莽夫,原本是当不起如此贵重的酒的。”
陶子方心中一窒,方明白自己刚才话中实带有炫耀成分,也难怪人家不快,好好的喝酒,说什么王侯贵胄?
“龙大侠过谦了!俗话说,酒是英雄胆,好酒当得英雄饮。说什么王侯贵胄,倒是我陶子方把功名利禄看得重了,将人看得淡了。来来来,龙大侠不要与在下一般见识,喝酒,喝酒!”
龙虎臣见他以退为进,几句话轻描淡写将尴尬化于无形,顺带地还夸赞了自己英雄了得,不由得对此人又是鄙视又是敬佩。鄙视的是,此人见风使舵,绝非一般的剔透玲珑;敬佩的是,此人手腕高强,的确是场面上用得着的人才。南宫家商业经营如此昌盛,当非一时之幸。
龙虎臣不想让他难堪,加之好酒在侧,的确难得,当下放下心怀,和陶子方连干三杯,两人相视一笑,居然有了点惺惺之意,果真应了那句“酒酣胸胆且开张”的景况。
陶子方夹了一筷牛肉,嚼咽吞下,尔后说道:“说到这桂花酿,原本也没有这么清醇香冽,只不过后来有人想到了一个秘方,方得如此啊!”
望着陶子方悠然神往的神情,龙虎臣大是好奇,不由问道:“何人有如此妙法,竟然能让酒如此甘洌香醇?”
“那还有谁?除了我们那孙少奶奶,还能有谁?”
“孙少奶奶?哪个孙少奶奶?”
陶子方浑然没有在意龙虎臣微微颤抖的语音,一如既往的崇敬神往:“当然是那当年号称是杭州第一美人的清少奶奶了!当年清少奶奶在参观南宫家酿酒作坊时,便妙想天开,说道,与其将桂花浸泡在成酒中换取花香,还不如将桂花粉投入到酒糟中,发酵后花香自然深入酒里。当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南宫酒坊的酿造师傅当即就要跪下磕头拜师呢!”
果真是她!也只有她那样聪颖灵秀清雅出尘的女子才能想得出此种妙法。
“你家孙少爷得妻如此,想必喜欢得紧吧?”
“那是,不仅孙少爷,南宫家上下几百口子人,没有不喜欢孙少奶奶的。孙少爷自然喜欢得紧。他二人也当真郎才女貌,是杭州城有口皆碑的一对妙人。更何况孙少奶奶嫁到南宫家,不到两年就给老太爷添了个重孙,那还不把老人家喜上了天去?”陶子方似乎已有微醺的酒意,不过口齿依旧清晰明白。
陶子方的话让龙虎臣既难过又欢喜,难过的是只怕自己从此无缘再得见心爱的人儿,无法聆听那动人的琴声。欢喜的是所爱的人确是终生有靠,生活美满幸福,自己应该祝福才是。可是,可是,自己的心中为何却偏生的如此酸楚莫名呢?
……
商船在海上破浪乘风,远远的海岸线在月光下朦胧成黑黢黢的一线,海平面处,那一闪一烁的,分不清是灯火还是星光。陆地,终于快要到了,家,也终于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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