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冰冷地切割着香格里拉宴会厅的喧嚣。空气里混杂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食物的气味,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陈默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像一块被强行嵌进金丝楠木桌面的廉价木屑,与满厅华服格格不入。
“哟,这不是我们林家的‘乘龙快婿’嘛!”尖利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刺破空气。
岳母赵金凤踩着猩红的高跟鞋,哒哒地走过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堆满刻薄。酒红色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陈默鼻尖,浓烈的迪奥真我香水味扑面而来。“怎么?今天没去后厨帮工,倒有闲心来这里丢人现眼?瞧瞧你这身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林家请了个叫花子!”
哄笑声从附近的几张桌子爆发出来,带着红酒的微醺和看戏的恶意。那些所谓的名流亲朋,目光像探照灯,将陈默钉在原地,肆无忌惮地打量、评判。他微微垂着眼,盯着面前骨瓷盘子里冷掉的半块鹅肝,指尖在桌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三年了,忍,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妈,够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疏离。
林傲雪端着酒杯走来。月白色的晚礼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海藻般的微卷长发披在肩后。她的脸精致得无可挑剔,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陈默时,只有一片冻结千里的寒冰,冰层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与厌恶。她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够什么够?”赵金凤声音拔高,猛地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啪”地一声狠狠摔在陈默面前的桌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陈默,签字!”
文件袋封口震开,露出白纸黑字的标题——离婚协议书。
“傲雪现在是林氏集团的总裁!是整个江北商界最耀眼的新星!你呢?一个只会围着锅台转、靠着林家施舍过活的废物!你哪一点配得上她?”赵金凤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唇开合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默脸上,“识相点,签了它!拿着这笔钱,滚得越远越好!”她手指用力戳着协议上“补偿金”一栏后面那串零。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背景小提琴声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默身上。林傲雪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别开脸看向远处,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一丝紧绷。
陈默缓缓抬起头。灯光落在他清俊却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他目光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掠过赵金凤那张扭曲的脸,最后定格在那份刺目的离婚协议上。
“赵阿姨,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呢?”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头发油亮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晃了过来,是周氏集团的太子爷周浩。他目光像黏腻的蛇信,贪婪地在林傲雪身上游走。“傲雪这样的女神,身边的位置空了,自然有的是人排队等着献殷勤。某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确实碍眼得很。”他意有所指,目光挑衅地瞥向陈默,带着轻蔑和占有欲。“早点清理掉垃圾,空气都清新点,您说是不是?”
这话如同点燃了赵金凤的引线。
“听见没有?垃圾!”赵金凤彻底爆发,她猛地抓起陈默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手腕一扬!
深红色的液体,带着冰冷的凉意,如同屈辱的烙印,狠狠泼在陈默脸上、胸前!粘稠的酒液顺着他的额发、脸颊狼狈地淌下,染红了灰色的夹克前襟,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污渍。
整个宴会厅死寂!连背景音乐都似乎停顿了。
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滑入衣领。陈默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猩红的酒珠。再睁开时,那平静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碎裂的寒芒。像沉睡的火山,地壳深处传来第一声沉闷的悸动。
“妈!”林傲雪终于蹙起秀眉。
“怎么?你还心疼这个废物?”赵金凤尖声道,胸膛剧烈起伏,“我告诉你林傲雪,今天这字他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林家丢不起这个人!”
周浩在一旁假惺惺地摇头,嘴角却勾起得意的弧度,火上浇油:“啧啧,真是…有碍观瞻。傲雪,这种场合,还是让保安‘请’他出去比较体面。”他特意加重了“请”字。
陈默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擦去脸上的酒渍。动作很稳,仿佛在擦拭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他没有看赵金凤,也没有看周浩,目光越过他们,落在林傲雪脸上。
林傲雪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头莫名地微微一悸。那眼神太深,太平静,平静得让她感到一丝陌生,甚至…一丝不安。那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沉默甚至有些木讷的丈夫的眼神。
“傲雪,”陈默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红酒浸润过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这也是你的意思?”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宴会厅残余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林傲雪身上。赵金凤和周浩也看向她,带着逼迫和期待。
林傲雪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看着陈默脸上残留的酒渍,看着他被染红的前襟,看着他平静得可怕的眼神。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巨大的压力涌上心头。她讨厌这种被逼到角落的感觉,更讨厌陈默此刻这种异样的平静带来的审视感。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丝异样,避开陈默的视线,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签字。”
这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
赵金凤脸上露出胜利的得意。周浩的笑容更加灿烂。
陈默看着林傲雪冰冷的侧脸,几秒钟。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份离婚协议上。没有人看到他嘴角极其细微地、近乎自嘲地勾了一下。
他没有去碰那份协议,也没有再看任何人。
他站起身。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点被羞辱后的僵硬,但那挺直的脊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韧劲。沾着红酒的灰色夹克像一件染血的战袍,又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他没有说话,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卑微的哀求。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注视下,他沉默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宴会厅厚重华丽的大门走去。脚步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
哒…哒…哒…
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他走过林傲雪身边时,带起一丝微弱的、混合着廉价洗衣粉和红酒气息的风。
林傲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端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出青白色。她依旧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在窗外遥远的霓虹上,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陈默的身影消失在缓缓合拢的鎏金大门后。
门关上的瞬间,宴会厅里压抑的议论声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轰然响起。
“啧啧,真够窝囊的……”
“林总也是倒了血霉,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周少,这下你的机会可来了……”
“赵阿姨,恭喜恭喜啊,甩掉这么个大包袱……”
赵金凤志得意满地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仿佛拿着战利品,对周浩笑道:“周少,你看,这障碍,不就清除了吗?”
周浩举起酒杯,笑容满面:“赵阿姨英明!我敬您一杯,也敬我们傲雪,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了!”他目光热切地看向林傲雪。
林傲雪猛地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胃,也灼烧着她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和烦躁。她放下空杯,声音冷得像冰:“我累了,先回去。”说完,不等赵金凤和周浩反应,径直转身,踩着高跟鞋,朝着与陈默离开相反方向的侧门快步走去,背影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和压抑的怒气。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刮在脸上带着刀割般的刺痛。
陈默离开了灯火辉煌、暖气融融的香格里拉酒店,一头扎进这片冰冷的黑暗里。身后那扇鎏金大门隔绝的,不仅是浮华喧嚣,更是三年压抑屈辱的囚笼。他不需要暖气,那粘稠的香水味、虚伪的笑脸、刻薄的言语,还有……最后那杯冰冷的红酒和更冰冷的两个字,早已让他由内而外寒透。
没有目的,他只是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高档西餐厅明亮的橱窗映出他此刻的狼狈:额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残留着暗红的酒渍,灰色的夹克前襟湿了一大片,颜色深得像凝固的血。路人投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他浑然不觉。身体深处,一股沉寂了太久、几乎被他遗忘的暴戾气息,被那杯红酒彻底浇醒,像一头困兽在焦躁地冲撞着牢笼,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灵魂深处撕裂般的钝痛。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刺痛来压制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躁动。
不能。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如同念着紧箍咒。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那是强行咽下的屈辱和几乎失控的力量反噬。
不知不觉,他拐进了一条背街的小巷。这里远离主干道的喧嚣,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老旧路灯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昏黄闪烁,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变形。巷子两旁堆放着杂乱的垃圾桶和废弃的纸箱,散发出食物腐败的酸馊气味。
就在这里,他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冰冷的空气。肺部被寒意刺得生疼,却奇异地让他体内那股翻腾的燥热稍稍平复了一丝。
突然!
一声短促尖锐到极致的惊叫划破夜空!
“啊——!”
那声音充满了孩童的极致恐惧,来自头顶!
陈默猛地抬头!
头顶那盏滋滋作响的路灯上方,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五楼窗口,一个穿着蓝色睡衣的小男孩,半个身子已经悬在窗外!他的小手胡乱地抓着窗框边缘,瘦小的身体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窗内似乎有大人惊恐混乱的呼喊和拉扯的模糊影子,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男孩细弱的手指终于脱力!
小小的身体,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直直地朝着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坠落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男孩惊恐放大的瞳孔,睡衣在夜风中鼓起的弧度,下方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一切细节都无比清晰地印入陈默骤然收缩的眼底!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身体深处那股被压抑了三年、刚刚还在暴戾冲撞的力量,在生死攸关的本能驱使下,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血液的气息瞬间从他四肢百骸奔涌而出!
陈默动了!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极限!巷子里卷起一股冰冷的旋风,刮得地上的纸屑垃圾疯狂打转!
就在男孩的身体距离地面不足三米,眼看就要血溅当场的前一刹那!
陈默鬼魅般出现在正下方!
他甚至来不及摆出标准的缓冲姿势!
千钧一发!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闪电般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剑,凝聚了全身骤然爆发出的那股冰冷奇异的力量,朝着男孩坠落的身体下方,虚空一点!
嗡——!
一股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带着冰晶般细碎寒芒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弹簧垫,瞬间在男孩身下不到半米的地方凝聚!
噗!
男孩的身体重重地砸在这层无形的“气垫”上!下坠的恐怖动能被这层至柔至韧的力量大幅度缓冲消解!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饶是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陈默伸出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沉!他闷哼一声,脚下坚硬的水泥地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一下,但他硬生生顶住了!稳稳地接住了那个惊魂未定、吓得连哭都忘了的小男孩。
男孩落在他臂弯里,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哇——!”迟来的、惊天动地的哭声终于从男孩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陈默松了口气,那股强行爆发出的冰冷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的是身体深处巨大的空虚感和手臂肌肉撕裂般的剧痛。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昏黄闪烁的路灯下显得更加苍白。
“小宝!我的小宝啊!”一个头发散乱、穿着拖鞋的中年妇女哭喊着从楼道里冲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陈默面前,一把将还在嚎啕大哭的孩子死死搂进怀里,浑身抖得像筛糠。
“谢谢!谢谢恩人!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谢谢您!”女人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抱着孩子就要给陈默跪下。
陈默微微侧身避开,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快带孩子回家,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刚才那一瞬间力量的爆发,虽然短暂,但动静不小,他不能冒险。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的瞬间,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一个急刹,猛地停在了巷口!
车门打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跳下车,其中一个年轻警察眼神锐利,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痛哭的女人,以及站在一旁、胸前沾着大片暗红污渍、形容狼狈、气息还未完全平复的陈默。特别是陈默脚下那蛛网般碎裂的水泥地面,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扎眼。
年轻警察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厉声喝道:
“站住!不许动!是你把孩子推下来的?!”
陈默的身体骤然一僵。
巷口对面,一辆刚刚启动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了下来。后车窗降下一条缝隙。
车内,林傲雪冰冷的目光穿透缝隙,正落在巷子里被警察厉声喝问的陈默身上。她刚刚让司机绕路避开酒店正门,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这一幕。
她看着陈默狼狈的样子,看着他脚下碎裂的地面,听着警察那句严厉的质问。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随即被更深的疑虑和冷漠覆盖。她纤细的手指,无声地抚过自己随身挎包那坚硬的轮廓,里面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革传递到指尖。
她红唇紧抿,最终什么也没说。
车窗无声地升起,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汇入车流,仿佛从未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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