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启幕兄弟一世的沉浮

第一章第一节寒枝折

第一章 寒枝折

（1929年冬）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四川大地，军阀割据的局面如同一张错综复杂、密不透风的大网，将这片广袤的土地紧紧笼罩。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地盘和资源，纷争不断，战火如同恶魔的火焰，在每一个角落肆意蔓延。原本宁静祥和的城镇乡村，瞬间化为一片废墟，断壁残垣在硝烟中**，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痛。百姓们流离失所，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曲悲歌，在这片土地上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匪患如蝗虫过境一般，肆虐着乡野。那些土匪们，犹如一群饥饿的恶狼，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所到之处，村庄被焚毁，熊熊大火吞噬着人们的家园；粮食被抢夺，百姓们辛苦一年的收成瞬间化为乌有。百姓们的生命和财产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整个社会仿若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破船，剧烈摇晃，动荡不安。这片土地上的民众，恰似风中残烛，微弱的生命之火，随时可能被时代那无情的狂风彻底吹灭。

在这片动荡不安的土地上，有一个商业世家——穆家。穆家祖宅坐落在成都东郊，青瓦白墙的宅院里，雕花窗棂透着往日的富贵。庭院中，百年紫藤蜷缩着枯枝，仿佛在寒冬中沉睡，又似在默默见证着这个家族的兴衰。

穆锦程作为穆家的长子，肩负着家族的兴衰荣辱。他与妻子陈雅丽，乃是门当户对的佳偶。陈雅丽出身于当地的名门望族，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二人成婚之后，感情深厚，相敬如宾，育有五个儿子。

曾经的一家人，宛如春日里繁花盛开的花园，幸福美满，其乐融融。穆锦程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家族世代积累的商业经验，将家族的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家中的孩子们也都乖巧懂事，在父母的疼爱下健康成长。然而，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狰狞的一面竟在不经意间，朝着这个家庭狠狠压了下来。

袁凛秋，是穆耀庭的祖母，亦是穆锦程的母亲，儿媳陈雅丽的婆婆。在这家族之中，她本应安享晚年，享受着天伦之乐。她一生经历了风风雨雨，见过了世间的沧桑变迁，本以为晚年能够平静安详地度过，却未曾料到，家族的安宁即将被打破。

彼时，穆锦程一家的生活，原本如同平静的湖水，泛着富足而安稳的涟漪。可命运的风暴却突然降临。那是一个天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的日子，天空中乌云密布，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头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预示着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陈雅丽毫无征兆地病倒了。这一场病，来得蹊跷至极，仿佛是命运伸出的一只无形的黑手，狠狠地揪住了这个家庭的心脏。其根源还要追溯到大儿子穆耀庭身上。

穆耀庭生性桀骜不驯，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难以驯服。他从小就有着一股叛逆的劲儿，对父母的话总是阳奉阴违，我行我素。长大后，他更是凭借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和冲动的性格，后来，在父母之命的逼迫下，他极不情愿地娶了柏雅琴过门。

从成婚的那一刻起，他便从心底里厌恶着这个妻子。柏雅琴长相普通，性格内向，在穆耀庭眼中，她简直就是一个无趣至极的人。平日里，穆耀庭连正眼都不愿瞧她一下，更别提夫妻之间的温情脉脉了。他对柏雅琴的态度，就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冷漠而又疏离。

日子就这样在尴尬与冷漠中缓缓流淌，穆耀庭对柏雅琴的厌恶之情愈发浓烈，如同一团不断膨胀的乌云，终有一日，暴风雨倾盆而下。

那一日，穆耀庭心中的烦闷如同被囚禁的猛兽，在胸腔中疯狂咆哮，达到了顶点。他在部队里受了长官的斥责，心中窝着一肚子的火。回到家后，看到柏雅琴在一旁默默劳作的身影，他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丧失了理智，丧心病狂地将柏雅琴关进了那间阴暗潮湿的小黑屋。

那间小黑屋，位于院子的角落里，常年不见阳光，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水渍。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让人喘不过气来。穆耀庭将柏雅琴关进屋里后，还不解气，又在屋内燃起了烟。他拿来一些破旧的棉絮和杂草，堆在角落里，然后点燃了它们。滚滚浓烟如同恶魔的触手，肆意缠绕着柏雅琴。柏雅琴在烟熏中痛苦地挣扎着，声声呼喊着救命，那凄惨的叫声仿佛利刃，划破了这黑暗的囚笼。然而，穆耀庭却如同聋了一般，冷漠地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怜悯与愧疚。

柏雅琴在黑暗中拼命地咳嗽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微弱的声音呼喊着穆耀庭的名字，希望他能放过自己。可是，穆耀庭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留，他径直走出了小黑屋，将门重重地关上，仿佛隔绝了柏雅琴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内的烟雾越来越浓，柏雅琴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虚幻起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一颗尘埃，被无情地践踏和抛弃。

当家人发现时，柏雅琴已经被烟熏窒息而亡，那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穆耀庭的残忍之下，如流星般陨落。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击中了陈雅丽。她本就身体抱恙，如今遭受这般沉重的打击，惊吓过度，病情愈发严重，从此一病不起。穆锦程心急如焚，四处求医问药，不惜花费大量钱财，请来了各地的名医。那些医生们个个眉头紧皱，摇头叹息，他们开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熬制了一锅又一锅的汤药，让陈雅丽服用。可陈雅丽的病情依旧如深陷泥潭，毫无起色。

在这家族危难之际，穆耀庭的祖母袁凛秋站了出来。她是一位胆识过人、聪慧非凡的女子，一生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见过了许多大世面。她深知此事如果处理不当，整个家族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于是，她不顾年事已高，四处奔波，上下打点，如同一位英勇的战士，守护着家族的最后一丝希望。

一方面，她亲自登门拜访柏雅琴的父母。柏家位于村子的另一头，那是一间破旧的小屋，显得格外凄凉。袁凛秋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柏家的院子。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愧疚和诚恳，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柏雅琴的父母看到袁凛秋的到来，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怨恨。他们的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袁凛秋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亲家啊，我们穆家对不起你们啊！是我们家耀庭不懂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我们愿意以最高的规格安葬雅琴，并且奉上厚厚的银票作为补偿，还请你们节哀顺变啊！”

柏家父母听了袁凛秋的话，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们看着袁凛秋那诚恳的眼神，知道她是真的想要解决问题。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袁凛秋承诺会为柏雅琴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并且送上一笔丰厚的赔偿金。

另一方面，她又动用了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在官府之中周旋往来。她深知官场的复杂与险恶，却依然不畏艰难，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口才，为穆耀庭求情。

官府的大门高大威严，门口站着两个守卫，手持长枪，神情严肃。袁凛秋带着礼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向守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守卫进去通报后，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传达官府的意思。

袁凛秋走进官府的大堂，只见堂上坐着一位官员，面容严肃，眼神犀利。袁凛秋连忙躬身行礼，然后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她强调了穆耀庭是因为一时冲动才犯下的错误，希望官府能够从轻发落。

官员听了袁凛秋的话，微微皱眉，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穆耀庭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本官需要仔细考虑，不能轻易做出决定。”

袁凛秋连忙说道：“大人，穆耀庭还年轻，他还有很多机会改过自新。如果他入狱了，他的一生就毁了啊！还请大人看在他年纪尚小，不懂事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官员沉思了片刻，说道：“好吧，看在你如此诚恳的份上，本官可以暂时从轻发落。但是，穆耀庭必须要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如有再犯，定不轻饶！”

袁凛秋听了官员的话，心中大喜，连忙谢恩。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穆耀庭才勉强免去了牢狱之灾。

在袁凛秋的悉心照料与医生的精心治疗下，陈雅丽的病情终于在药物的维持下，慢慢得以好转。然而，这场变故已经让家庭陷入了经济危机，家里的开支远远大于收入。为了维持家庭的运转，穆锦程和陈雅丽不得不经常向岳父陈绍延家借钱度日。

陈绍延是当地的一位富商，他为人慷慨善良，对女儿和女婿一直都很照顾。看到女儿生病，女婿家境困难，他也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手。他不仅借给了穆锦程大量的钱财，还经常送来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可厄运似乎并未打算放过这个饱受折磨的家庭。有一次，穆锦程外出谈生意，同行的还有岳父陈绍延。家中只剩下陈雅丽和几个未成年的儿子。

二儿子穆耀泽与三儿子穆耀霖在玩耍嬉闹间，不知为何发生了肢体冲突。那天，阳光明媚，院子里的花朵绽放着笑脸，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穆耀泽和穆耀霖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悲剧即将降临。穆耀泽年纪尚小，不懂事，在追逐的过程中，不小心撞到了穆耀霖。穆耀霖以为是哥哥故意撞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他伸手推了穆耀泽一把，穆耀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穆耀泽站稳身子后，心中也充满了愤怒。他觉得自己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弟弟，弟弟却如此不依不饶。他越想越气，一气之下转身回房间拿起了桌上削水果的刀，然后冲着穆耀霖冲了出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刀扎进了穆耀霖的屁股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穆耀霖疼得大哭起来，陈雅丽听到动静，匆忙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医生赶来诊断后，判定为胆已破裂。而此时，穆锦程和陈绍延还在回来的路上，陈雅丽却没能等到他们归来，便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舍，撒手人寰，匆匆入土多日了。

陈雅丽的去世，对于穆锦程来说，无异于晴天再次遭受霹雳重创。他望着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如今变得支离破碎，心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穆耀庭的桀骜不驯和冲动之举。穆锦程对大儿子穆耀庭彻底失望，从此，他不再过问穆耀庭的任何事，仿佛穆耀庭已然从这个家庭中剥离。

此后的日子里，穆锦程既要殚精竭虑地打理生意事务，又要独自承担起抚养下面四个未成年儿子的重任。二儿子穆耀泽、三儿子穆耀霖、四儿穆耀祖、五儿子穆锦坤都还年幼，如同娇嫩的花朵，需要他的悉心照顾与呵护。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窗前，穆锦程就会早早地起床，安排好孩子们的生活后，便匆匆赶到店铺里。他要忙着进货、销售、算账，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晚上，当夜幕降临，别人都在享受家庭的温暖时，他却还在为生意上的事情忙碌着。

为了养活孩子们，他不得不忍痛陆续变卖家产。曾经那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如今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那些珍贵的家具和字画，也被一件件地卖掉。家中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曾经殷实富裕的家境，也随之如同夕阳西下，日渐没落，贫寒之意弥漫在整个家庭之中。

那原本如同繁茂大树般的家，如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寒枝，在风雨中孤独地飘摇，仿佛随时都会被命运的狂风彻底吹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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