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名额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走进教室，异样的气氛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教室前方的公告栏上。那里新贴了一张鲜红的通知，标题醒目得刺眼：《关于高三数学联合竞赛选拔赛参赛资格的通知》。

通知下面，只孤零零地印着一个名字。

沈听澜。

没有第二名，没有第三名。只有他一个。

学校把唯一一个直接推荐参加市级选拔赛的名额，给了他。毫无悬念。

教室里响起带着羡慕嫉妒的议论声。

“果然是他……”

“废话，除了他还能有谁？”

“听说这次选拔卷子特别难，沈听澜满分，甩开第二名三十多分呢！”

“怪物……”

沈听澜本人，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微微侧着头，修长的手指间，一支昂贵的钢笔灵巧地旋转着，划出流畅的银光。他并没有看公告栏，也没有在意周围的议论，目光有些放空地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仿佛这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这种平静，却像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里，扎进我的心里！

昨天数学课上的漠视，此刻被这张鲜红的通知无限放大！那张我拼尽全力才解出的、沾着我汗水的试卷，在他满分的成绩面前，在他唯一的名额面前，简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酸涩使我眼眶发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拥有一切？家世、天赋、所有人的仰望……甚至连努力都显得那么轻而易举，那么理所当然？！

而我呢？在泥潭里挣扎，付出未知的可怕代价，动用那诡异的力量，才勉强扳倒几个欺辱我的人，却连在他面前证明一下自己都做不到！连让他正眼看我一眼都做不到！

这巨大的落差和不公，勒得我几乎窒息！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如同失控的野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烧掉了温禾的警告，烧掉了对代价的恐惧，只剩下一个疯狂叫嚣的念头——

他不配！他不配拥有这一切！他不配那么高高在上地漠视我！

悸动感，再次从书包深处清晰地传来！比昨天在课堂上感受到的更加猛烈！更加贪婪！它在回应！它在渴求！渴求着我此刻翻腾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恨意和嫉妒！

笔记本……它在催促！

一个名字，带着我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嫉妒、所有被漠视的愤怒，狠狠地、不可遏制地烫在我的脑海里——

沈听澜！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书包深处的悸动，猛地达到了顶峰！仿佛一头被唤醒的饥饿凶兽，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气息透过书包的帆布，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着我的意识。

写下来！写下来！让他也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让他也尝尝被碾碎的痛苦！

这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如同魔鬼的呢喃，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书包的拉链……

就在这时——

“白思同学！”

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突兀地在身侧响起。

这声音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我脑海中翻腾的疯狂念头！我猛地一激灵，触电般缩回手，心脏狂跳着抬起头。

是周念安。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课桌旁，脸上带着阳光般温暖和煦的笑容，微微弯着腰，姿态礼貌又不会给人压迫感。他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干净清爽得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不好意思打扰你，”周念安的声音很悦耳，带着真诚的关切，“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务室吗？”

他的笑容很干净，眼神很清澈，带着一种天然的、毫无杂质的善意。这种纯粹的光明气息，与我内心翻涌的黑暗和书包里散发出的冰冷诡异，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我像是从一场噩梦中被强行唤醒，看着眼前这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一时竟有些恍惚何无所适从。

“没……没事。”我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过于明亮的目光，声音干涩地回答。

“那就好。”周念安似乎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对了，我是来通知你的。张老师让你去一趟数学教研组办公室，好像……是关于昨天那张选拔模拟卷的事情。”他顿了顿，补充道，“别紧张，应该没什么大事。”

数学卷子？张老师找我？

我心头微微一跳。昨天那张卷子……我确实解出了那道压轴题……

“好……好的，谢谢。”我低声道谢，抱着书包站起身。

周念安微笑着点点头，侧身让开：“不客气。快去吧，别让张老师等久了。”他的目光扫过我紧抱着的书包，眼底似乎掠过探究的意味，但那探究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看着他阳光挺拔的背影离开，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腾的黑暗情绪，抱着那个依旧散发着冰冷悸动感的书包，朝着数学教研组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抬手，正准备敲门，里面传来张老师那熟悉的、带着明显谄媚和讨好的声音，清晰地飘了出来：

“……听澜啊，你看这白思的卷子，最后那道压轴题，她居然也解出来了！虽然步骤比你繁琐多了，思路也远没你那么精妙，但……好歹是做对了嘛！你看，这选拔名额虽然只有一个，但学校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再争取一个推荐名额给她？毕竟能做出这道题，说明潜力还是有的嘛！当然，这肯定不能跟你比，你那是天才……”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我僵在门口，抬着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冰凉。

原来……是这样。

原来张老师找我，不是因为我解出了难题，而是……想用我的卷子，去向沈听澜示好，去乞讨一个……他指缝里漏下来的、如同施舍般的“推荐名额”？！

比之前被漠视、被唯一名额碾压时更加强烈、更加赤裸！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再狠狠踩进泥里！

我甚至能想象出办公室里此刻的场景——张老师那张常年板着的、被粉笔灰腌入味的脸，此刻必定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对着那个漫不经心转着钢笔的沈听澜。而沈听澜呢？他会是什么表情？是像昨天那样漠然无视？还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如同看小丑表演般的嘲讽？

“潜力还是有的嘛……不能跟你比……”

张老师那谄媚的声音，反复进出我的耳朵里！

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烧掉了周念安带来的那一点点微光！烧掉了对代价的最后一丝顾忌！

书包深处，那本硬壳笔记本的悸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冰冷！贪婪！它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发出了无声的、急切的催促！

写下来！写下来！让他们都付出代价！让这些高高在上、随意践踏别人的家伙，统统跌进泥潭！

我的手指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拉开了书包拉链！指尖探入夹层，精准地抓住了那个深色硬壳笔记本粗糙冰凉的封皮！

冰冷诡异的触感顺着指尖安抚了沸腾的怒火，带来冷静。

我死死地攥着笔记本，转身，不再看那扇散发着无尽屈辱的门。快步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几乎废弃的、堆满杂物的旧化学准备室。

砰！

我用肩膀撞开虚掩的门，闪身进去，反手将门锁死！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化学药剂残留的刺鼻气味。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的气窗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我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所有的屈辱、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唰！

我猛地翻开手中的笔记本！

空白的纸页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

没有丝毫犹豫！我的指尖，狠狠戳在空白的纸页上！

一个名字，带着我此刻所有的黑暗情绪，被我一笔一划，用力地、几乎要戳破纸背地刻写下去：

沈！听！澜！

墨迹浓黑，在纸页上晕开，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就在我写完最后一笔，指尖离开纸面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猛地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震得整个旧准备室都微微晃动！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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