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悬崖上的蓝铃花

苏晴的画笔第三次从指间滑落时，她终于放弃了与爱琴海风的对抗。五月的圣托里尼本该是旅游淡季，但今天北风特别猖狂，把她用来固定画纸的鹅卵石都吹跑了三次。她弯腰去捡滚到台阶下的钴蓝色颜料管时，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音。

那不是教堂的钟声，也不是游客的手链——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穿透了风声。苏晴循声望去，在伊亚小镇最北端的悬崖边，一条几乎被九重葛淹没的阶梯小径若隐若现。

"奇怪，昨天写生时这里明明是个死胡同..."她自言自语着把颜料管塞回背包，鬼使神差地向那条小径走去。

九重葛的紫色花朵拂过她的手臂，留下几道细小的血痕。苏晴数着自己拐过的之字形弯道，在第三个平台处突然停住了脚步。眼前出现了一个被蓝铃花环绕的白色院落，风铃声正是从门廊下那串贝壳风铃传来的。门楣上用褪色的古希腊文刻着一行字：ανθολογίων των αναμνήσεων。

"记忆的花园？"苏晴勉强辨认出几个字母。她大学选修过古希腊神话，却从没想过会在现实里遇见这样的场景。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Καλώς ορίσατε." 一个系着靛蓝围裙的女人站在门内，阳光给她蜜色的皮肤镀上金边，"中国姑娘？会说英语吗？"

"会一点。"苏晴惊讶于对方一眼看穿自己的国籍，"这是.…..花店？"

女人笑着让开身子，苏晴这才看清屋内景象——整面墙的壁龛里摆满陶罐，每个罐中都生长着不同的花。最令人震惊的是，有些花瓣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柔光，像被月光浸透的浪尖。

"我叫芙洛拉，这里是花镜花店。"女人递来一杯散发着松香的茶，"三百年来第七个找到这里的中国人。"

苏晴差点被茶水呛到："三百年？您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五岁。"

"花匠的年龄和橄榄树一样，不能看年轮判断。"芙洛拉从壁龛取下一束蓝色银莲花，"你被它们召唤来的，对吧？"

那些银莲花的蓝色比爱琴海最深处的海水还要浓郁，花心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苏晴不自觉地伸手，在触到花瓣的瞬间，一阵类似柠檬扎破舌尖的刺痛感顺着指尖窜上太阳穴。

"它们会发光…..."苏晴着迷地看着花瓣内流动的微光。

芙洛拉用旧报纸包起花束："带回去放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不要钱，就当是…..."她突然用中文说道，"久别重逢的礼物。"

"你会说中文？"

"我会说所有寻找记忆之人的语言。"芙洛拉意味深长地笑着，把花束塞进苏晴怀里，"明天日落前，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带着它们回来。"

回民宿的路上，苏晴总觉得包里的花束在发烫。她在岔路口犹豫了片刻，没有返回旅馆，而是拐向了临海的观景台。落日正把白色房屋染成蜜糖色，她突然想起祖母生前最爱的罗德岛落日——那个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后移居新加坡的希腊华侨，至死都惦记着故乡的橄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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