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印小学

转学的第一天，苏然和母亲早早的就到了天印小学的校门口，苏然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照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校门上方"天印县第一实验小学"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得他眼睛发疼。

"苏然，快跟上。"母亲李薇回头催促。

苏然小跑两步跟上母亲，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今天是转学第一天，母亲要带他去见班主任。校园里铺着整齐的方砖，花坛里种着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比他镇上的学校大了至少三倍。

"王老师，这就是我儿子苏然。"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恭敬，苏然抬头看见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约莫四十岁上下，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苏然身上停留了几秒："测试卷带了吗？"

苏然赶紧从书包里掏出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试卷——上周来学校参加入学测试时做的。王老师展开看了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数学70分，语文85分...在我们班算是中等偏下。"

李薇的手搭在苏然肩上，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手指微微收紧："王老师，我们镇上小学条件有限，但然然很聪明，也很用功..."

"我知道，我知道。"王老师打断道，语气缓和了些，"先跟我去教室吧。"

三年二班的教室里，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讲台上的苏然。他低着头，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新同学，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王老师温和地说，轻轻拍了拍苏然的肩膀。

苏然猛地抬头，对上王老师鼓励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发抖："我、我叫苏然..."

"大声一点，让全班同学都能听见。"王老师微笑着提醒。

"我叫苏然！"这次声音响亮了些，"今年9岁，之前在青巷镇小学读书..."

"谢谢苏然的介绍。"王老师转向全班，"大家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你就坐那里吧。"她指了指倒数第二排靠窗的空位。

苏然快步走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空位，轻轻放下书包。他的同桌——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专注地在课本边缘涂画着什么，连头都没抬一下。

正当苏然准备坐下时，女生突然抬起了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你是新转来的？"女生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没等苏然回答，她就指了指自己课本上的名字：林小雨。

苏然点点头，注意到林小雨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她的目光穿过苏然，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

"我去年也是转学生。"林小雨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已经卷起的页角，"从城东一小转来的。"

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苏然注意到她的羊角辫扎得并不整齐，有一缕头发倔强地翘着，像是匆忙间随手扎的。

"第一天来的时候，我站在讲台上紧张得把自我介绍全忘了。"林小雨的声音更轻了，嘴角却微微上扬，"王老师让我写了三遍'我叫林小雨'在黑板上。"

苏然惊讶地发现，林小雨的课本扉页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一个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红着眼圈站在黑板前写字。照片旁边用荧光笔写着"要勇敢"三个字。

"那时候没人愿意和我同桌。"林小雨的指尖轻轻点着照片，"直到期中考试我数学考了满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王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但在翻开课本的间隙，林小雨悄悄推过来一张纸条,

纸条角落画着个笑脸，和苏然姐姐画的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林小雨，发现她耳尖微微发红，正假装认真记笔记，但笔尖根本没碰到纸面。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林小雨的羊角辫上镀了一层金边。苏然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教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行程问题。"王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相遇问题"四个大字，粉笔灰簌簌落下，"请大家翻开课本第38页。"

苏然手忙脚乱地翻着崭新的课本，纸张散发出淡淡的油墨味。他注意到同桌林小雨已经熟练地翻到了指定页码，还用荧光笔标出了重点公式。

"看这道例题。"王老师用教鞭点了点黑板，"甲乙两人同时从A、B两地相向而行，甲的速度是每小时5千米，乙的速度是每小时7千米..."

苏然盯着黑板上的线段图，那些箭头和数字在他眼前跳动。在村小时，张老师只教过简单的加减乘除应用题，从未讲过这样复杂的题目。他的掌心开始冒汗，在课本上留下潮湿的指印。

"这种题型的解题步骤是什么？"王老师环视教室，目光在同学们举起的手上逡巡，"李明，你来回答。"

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流利地回答："首先计算两人的速度和，然后用总路程除以速度和，就能得到相遇时间。"

"很好。"王老师满意地点头，"现在我们来看这道变式题..."

苏然努力记着笔记，但那些数字和符号就像天书一样。突然，他感觉有人在看他——是林小雨，她悄悄把笔记本往苏然这边推了推，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解题步骤。

"苏然。"王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来回答这道题。"

苏然的心猛地一跳，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如蚊呐。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王老师皱了皱眉："上课要认真听讲。坐下吧，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苏然慢慢坐下，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林小雨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别难过，我刚学的时候也不会做。"纸条上还画了个笑脸。

下课铃响起，苏然正在整理老师课上所讲的题目。这时，张浩走到苏然的座位旁，故意大声说："乡下来的就是笨，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他的跟班们发出一阵哄笑。

"你们别这样！"林小雨突然站起来，羊角辫因为激动而晃动，"苏然只是还没学到这部分内容。"

"哟，林小雨护着小男友呢！"张浩做了个鬼脸，在更多人围过来前溜出了教室。

苏然咬紧嘴唇，拿起笔记本，朝王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深吸一口气，苏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苏然推开办公室的门，空调冷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王老师从教案堆里抬起头，眼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

"来了？坐吧。"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比课堂上柔和许多。

苏然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指尖不自觉地揪着校服裤子的线头。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在忙自己的事，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声响。

"我看过你的档案。"王老师推过来一杯温水，"在原来学校成绩不错，为什么这些基础题型都不会？"

水杯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渍。苏然盯着那圈水印慢慢扩大，喉咙发紧："我们...没学过这种题。"

"没学过？"王老师皱眉，"相遇问题是三年级的重点内容。"

"我们用的教材不一样。"苏然声音越来越小，"老师只教课本上的例题..."

王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习题册："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后留下来半小时，我单独给你补课。"

苏然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王老师的侧脸上，她眼角的细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谢老师！"他结结巴巴地说，手指不小心碰翻了水杯。

"小心！"王老师眼疾手快地扶住杯子，但还是有几滴水溅到了苏然的裤子上。

苏然慌忙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王老师却笑了："别紧张，我又不吃人。"她抽了张纸巾递过来，"把这道题抄下来，回家做完，明天带给我看。"

那是一道比课堂上简单得多的相遇问题，旁边还画了示意图。苏然如获至宝，小心地把纸折好放进笔袋最里层。

.........

林小雨站在走廊拐角处，手指不安地绕着羊角辫打转。她看着苏然低着头走进王老师的办公室，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会不会被骂啊..."她小声嘀咕着，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教室里，张浩正和他的跟班们大声说笑："那个乡巴佬肯定要被王老师训哭了！"

"张浩！"林小雨突然冲进教室，脸蛋气得通红，"你凭什么这么说苏然？"

"哟，护花使者来啦？"张浩做了个鬼脸，"我说错了吗？他连最简单的相遇问题都不会！"

"那是因为他们学校还没教到这部分！"林小雨攥紧了拳头，"你刚学的时候，十道题错八道，你不会忘了吧。"

张浩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悻悻地回到座位上。

林小雨坐回自己的位置，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片黄叶飘落在窗台上。她想起早上苏然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紧张的样子，想起他回答不出问题时涨红的脸，还有他被嘲笑时紧紧攥住的拳头...

回到教室，同学们正在上自习。张浩看见他们一起进来，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但这次没人附和他。

苏然坐回座位，发现桌上多了一本崭新的《数学趣味题解》。他疑惑地看向林小雨。

"我哥哥以前用的，"林小雨小声解释，"里面有特别简单的讲解，你先看看这个再学课本上的，可能会容易些。"

翻开第一页，苏然看到扉页上写着："给最聪明的妹妹——加油学习！"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了。

"这...这太贵重了..."苏然想把书还回去。

林小雨却按住了他的手："等你学会后再还给我。"她的手掌温暖干燥，"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追上来的。"

苏然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想起姐姐说过，人生就像爬山，有时候会遇到陡坡，但只要不放弃，总会遇到愿意拉你一把的人。

很快放学铃响了，"王老师人挺好的。"林小雨把铅笔盒啪地合上，"上个学期她也给李明补过课。"说完就背着书包走了，羊角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补课结束时已是黄昏。王老师把一叠练习题装进文件袋："这些是基础题型，每天做五道。"她顿了顿，"别告诉其他同学，免得有人说我偏心。"

苏然郑重地点头，把文件袋塞进书包夹层。走出校门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