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夜泣血珠泪碎

深秋的冷雨敲打着黎府后门的青石板，黎清沅攥着沈砚送的最后一颗珍珠，踉跄穿过逼仄的小巷。三日前父亲被构陷下狱，抄家的锦衣卫砸碎了她所有妆奁，唯有这颗藏在发髻里的珍珠，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哟，这不是黎家大小姐吗？”尖利的笑声从墙角传来。黎清沅抬头，看见几个泼皮无赖堵住去路，为首的正是当年在宫宴上欺辱她的千户。他脸上新添了道刀疤，是沈砚挡刀时留下的，此刻却成了炫耀的印记：“听说你爹进去了？沈驸马可没来看你啊？”

污泥溅上她素白的襦裙，黎清沅后退到墙根，指尖的珍珠被攥得发烫。她想起沈砚成婚那日，自己躲在绣楼看他的红袍消失在街角，想起他袖中始终没送出的玉簪，喉间一阵发紧。千户步步紧逼，酒气混着雨水扑面而来：“当年让你跑了，今日可得好好‘伺候’某家！”

撕扯中，她鬓边最后一支木簪掉落，长发披散下来。千户的手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沈砚送的素帕——帕角绣着的并蒂莲已被洗得发白，却依然清晰。“嗬，还想着你的沈郎？”千户狞笑着去抢素帕，黎清沅猛地咬住他的手，换来一记狠狠的耳光。

“贱货！”她被甩在泥水里，珍珠从指缝滚落，滚进积水的坑洼里。黎清沅挣扎着去够，却被千户一脚踩住手背。骨头碎裂的声响混着雨声，她却死死盯着那颗珍珠——上面还沾着沈砚当年挡刀时的血，如今被污泥覆盖，像极了他们被践踏的爱情。

“给我搜！”千户踹着她的腰，手下喽啰一拥而上。黎清沅蜷缩着身体，感觉素帕被抢走，头发被揪起，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恍惚间，她看见巷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她送的、绣着兰草的玉佩。

“沈……沈郎？”她用尽最后力气呢喃。那人影顿了顿，却在看清她狼狈的模样时猛地转身，快步消失在雨幕中。黎清沅的心彻底沉入冰窖，原来他真的来了，却选择了转身。千户的笑声在耳边炸开：“看到没？你的状元郎嫌你脏呢！”

冰冷的雨水灌进衣领，黎清沅却感觉不到冷。她看着那颗被踩进泥里的珍珠，想起第五章父亲说“真心若金”，如今金子蒙尘，真心被弃，只剩这残躯在污泥里苟延残喘。当千户的手再次伸来时，她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巷口，仿佛还在等那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泼皮们骂骂咧咧地离去，留下她赤身裸体躺在泥水中。黎清沅慢慢爬起来，捡起那颗沾满污泥的珍珠，用袖口反复擦拭。血污和泥渍被雨水冲掉，珠身重新透出温润的光，却在中央留下道无法磨灭的裂痕——就像她被凌辱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心。

她一步一步挪出小巷，素白的裙摆拖在泥水里，像一道凄美的血痕。路过沈府后门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丝竹声，还有公主娇嗔的笑声。黎清沅停下脚步，将珍珠贴在胸口，那里曾有他的体温，如今却只剩冰冷的雨水。

“沈砚，”她对着紧闭的朱门低语，“你看，珠子裂了，就像我一样……再也圆不了了。”话音未落，手中的珍珠突然从裂痕处断开，碎成两半。黎清沅看着掌心的碎片，忽然笑起来，笑声凄厉，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回到空无一人的黎府，她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半瓶烈酒。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冰冷的身体。她脱下沾满污泥的衣服，露出身上青紫的伤痕，每一道都像在嘲笑她的天真。镜中映出的女子形容枯槁，唯有眼中那点残存的光，还在固执地亮着。

深夜，她抱着沈砚送的素帕残片，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亮了她腕上那道被千户踩出的骨裂。黎清沅将碎珍珠放在枕边，指尖轻轻抚摸着裂痕，忽然想起沈砚教画时说的“破墨亦有韵”，可如今这破碎的人生，又该如何着墨？

当第一缕晨曦照进房间时，黎清沅已经穿戴整齐。她用最后一点胭脂染红嘴唇，将碎珍珠缝进衣襟，然后拿起父亲留下的佩剑。剑身映出她平静的脸，仿佛昨夜的凌辱只是一场噩梦。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福了福身，轻声道：“爹，女儿去寻沈郎了，这世道太脏，我们不待了。”

推开房门的刹那，晨风吹起她的发，露出颈间未愈的掐痕。黎清沅抬头望向沈府的方向，眼中没有恨，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她知道，无论沈砚是否转身，她都已走到了尽头。而衣襟里的碎珍珠，将陪着她一起，沉入冰冷的古井，化作下一世轮回里，第一颗等待重逢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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