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巷陌再相逢

初夏的朱雀大街浮着柳絮香，沈砚攥着刚折下的姚黄牡丹穿过人群。前日放榜时他簪花游街，这花本是御花园赐的恩赏，此刻却被他攥得发颤——花瓣边缘凝着的晨露，像极了三日前在静安寺，那位跌落珠串的姑娘眼中未坠的泪。

“借过。”挑花担的货郎从街角冲出，沈砚侧身避让时，牡丹不慎扫落了少女的团扇。扇面翻转间，青竹底色上的折枝兰跃入眼帘——笔触灵动得像要从绢上飞走，正是他在殿试策论里写过的“气韵生动”。抬头望去，藕荷色襦裙的少女已蹲身拾扇，鬓边步摇上的珍珠簌簌晃动，其中一颗缺了细小的角。

“姑娘的扇子。”他慌忙递过团扇，指尖触到扇骨上刻的“沅”字。少女抬眸时，碎发间漏下的阳光恰好落在她眼尾，沈砚猛地怔住——这双眼睛，竟和他梦里反复出现的、为母亲祈福的身影重合了。

“多谢。”少女接过扇子，声音轻得像柳絮。沈砚这才注意到她步摇下悬着的珍珠串，最末那颗缠着半根银线，正是那日他用素帕包起的碎珠。他下意识摸向袖中——锦盒还在，七颗珍珠被红绳穿成手链，此刻却烫得像要灼穿衣料。

“这花……”他突然举起姚黄，“送与姑娘。”少女惊得后退半步，步摇上的残珠险些再次坠落。沈砚这才意识到不妥，状元簪花乃皇家恩荣，怎能随意赠予女子？他尴尬地收回手，却见少女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发愣——那是块家传的暖玉，刻着半朵未完工的玉兰。

“沈大人？”身后传来同僚的呼唤。沈砚回头时，再转脸已不见了少女的踪影。巷口的风卷起她遗落的一缕发丝，缠绕在他握花的指尖。他低头看向姚黄，发现花瓣上多了点淡墨痕迹，正是少女团扇上兰草的余韵。

“找什么呢？”同僚拍了拍他的肩，“折花宴快开始了，公主还等着呢。”沈砚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静安寺台阶上，她蹲身拾珠时，发间步摇在青石板上投下的影子——像极了他昨夜画稿上，那支未完成的珍珠步摇。

他攥紧了袖中的锦盒，姚黄牡丹的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路过城南点心铺时，他鬼使神差地买了包杏仁酥，用萱草纹油纸包好，塞进了内衬口袋——明明从未问过她的喜好，却觉得这甜腻的滋味，该是配她鬓边珍珠的。

折花宴的丝竹声从御园传来时，沈砚站在丹陛之下，看见黎尚书身边的少女正低头抚着团扇。她今日换了素纱褙子，鬓边步摇缺珠的位置空着，像个等待填补的缺口。当他捧着姚黄走向主位时，眼角余光瞥见她袖中滑落的素帕——正是那日他包珠所用的同款布料，边角绣着朵极小的、未完工的玉兰。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静安寺的珠落、巷陌的扇坠、御园的重逢，原是命运在锦缎上绣错的针脚，每一次交错，都让他离那串散落的珍珠，更近一分。而他袖中的锦盒，正随着心跳，发出细碎的、渴望归位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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