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阴

子时的山阴潭笼罩在浓雾中。

袁墅踩着湿滑的青苔前行，乌木剑绑在背后，剑柄上那颗碎玉泛着微弱的荧光。

铃音跟在三步之后，铜铃用符纸裹得严严实实——自从靠近玄冥山，这法器就变得异常躁动。

"有血腥味。"

铃音突然拉住袁墅的衣角。

雾气中隐约可见潭边巨石上盘坐着一个人影。

走近才看清是周清玄，老者月白道袍的下摆沾满血迹，左手小指齐根断去，伤口处缠绕着黑气。

"来了？"

他头也不抬，

"比老朽预计的早了半刻钟。"

袁墅按住剑柄：

"长老这是......"

"清理门户。"

周清玄轻描淡写地甩了甩手，断指处竟生出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李执事是赵无涯的姘头，留不得。"

铃音突然指着潭水：

"下面有东西！"

平静的潭面下，隐约可见七盏青铜灯排列成北斗形状。

每盏灯都连着铁链，通向深不可测的潭底。

周清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露出赞许的微笑：

"小丫头眼力不错。那是玄冥宗的'七星锁魂阵'，镇着秘境入口。"

他从袖中取出块龟甲，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道符：

"含在舌下，可避潭水阴毒。"

袁墅接过龟甲，乌木剑突然震颤示警。

剑身上的血纹组成一个"毒"字，又迅速消散。

"我有个问题。"

袁墅假装端详龟甲，

"长老为何选我？玄冥宗弟子成千上万......"

"因为秘境认主。"

周清玄指了指他背后的剑，

"六十年前那场大战后，只有持噬灵剑者能进入核心区域。"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

"就像只有明心寺血脉，能点燃往生灯。"

袁墅心头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将龟甲贴近唇边作势要含，实则暗中运转体内那缕金焰——龟甲上的血符立刻显出原形，竟是条盘曲的小蛇图案！

"噬心蛊......"

铃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

"中者百日之内听人摆布。"

袁墅假装咳嗽，趁机将龟甲掉包成怀中备用的普通龟甲。

周清玄见他"服下"蛊符，满意地捋须：

"时辰到了，下去吧。记住，找到祭坛上的玉匣就立刻返回，莫要触碰其他东西。"

说着掐诀一指，潭水自动分开，露出锈迹斑斑的铁链。

"我陪他去。"

铃音突然道。

周清玄眯起眼睛：

"小丫头，你......"

"她必须一起。"

袁墅打断道，

"铜铃能预警危险。"

老者沉吟片刻，终是点头：

"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

......

铁链冰凉刺骨。

两人攀援而下，潭水在头顶重新合拢，却没有半点沾湿衣裳。

下潜约二十丈，周围渐渐亮起幽蓝的磷光，照亮了水底一座牌坊状的建筑。

"不是秘境......"

铃音瞪大眼睛，

"是陵墓！"

牌坊上"玄冥祖陵"四个篆字已经斑驳，两侧却刻着明心寺的梵文咒语。

更诡异的是，牌坊后的甬道两侧，整齐排列着数十具铜棺，每具棺材上都放着一盏熄灭的青铜灯。

乌木剑突然自行出鞘半寸，剑尖指向甬道深处。

袁墅握住剑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七星祭坛上放着玉匣，匣中有什么东西在与剑共鸣。

"小心棺材。"

他低声道，

"这些应该是玄冥宗历代长老的尸身。"

话音刚落，最近的一具铜棺突然震动，棺盖滑开半尺！一只枯手扒住棺沿，指节上还戴着掌门戒指。

铃音的铜铃剧烈震动，却被符纸阻隔了声响。

袁墅将金焰运至左手，轻轻按在那只枯手上。

尸体立刻安静下来，甚至主动将棺盖拉回原位。

"往生灯焰......"

铃音恍然大悟，

"它们把你当成了明心寺超度僧！"

两人借着这个优势，快速通过甬道。

越往里走，铜棺的规格越高，最后七具甚至是用纯金打造，棺身上的阵法符文复杂得令人目眩。

尽头处是个圆形墓室，中央果然有座七星祭坛。

但出乎意料的是，坛上不止一个玉匣，而是七个！

每个匣子都对应祭坛上的一颗铜星，而第七颗星的位置空空如也。

"北斗缺一......"

袁墅突然明白周清玄断指的用意，

"他把自己当成了钥匙！"

铃音刚要上前，铜铃突然震碎符纸，发出刺耳鸣响。几乎同时，七个玉匣同时开启，每个匣中都飞出一缕黑气，在空中凝聚成七张不同的人脸！

"擅闯祖陵者，死！"

七张人脸齐声喝道。

袁墅拔剑横斩，剑气却穿透黑气毫无作用。

七缕黑气分别化作不同武器袭来，角度刁钻狠辣。

铃音摇动铜铃，金光只勉强挡住三击，剩下四道全落在袁墅身上，打得他口吐鲜血。

"没用的......"

最大那张人脸狞笑，

"我们是没有实器的魂念，寻常手段......"

乌木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刺入祭坛缺角。

整个墓室剧烈震动，七张人脸同时扭曲起来！

"噬灵剑？！不——！"

剑身上的血纹如活物般蔓延到祭坛上，贪婪地吞噬着黑气。袁墅趁机冲向玉匣，发现六个匣中都是骨灰，唯有正中那个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舍利子！

"大慈大悲舍利......"

铃音惊呼，

"明心寺镇寺之宝！"

袁墅刚抓起舍利，整个墓室就开始崩塌。

铜棺纷纷炸裂，数十具古尸破棺而出，却在接触到舍利金光的瞬间僵住，缓缓跪地。

"走！"

两人冲向甬道，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铁链近在咫尺时，一道月白身影突然挡住去路——周清玄不知何时潜了下来，道袍被潭水浸透，脸上再不复从容。

"舍利给我。"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诡异的黑莲图案，

"否则你母亲的那缕残魂......"

袁墅将舍利贴近眉心，金焰与舍利共鸣的刹那，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周清玄心口连着条黑线，一直延伸到潭水上方；而水面之上，赫然悬浮着一盏白色灯焰的长生灯！

"你才是真正的灯主！"

袁墅恍然大悟，

"你在用长生灯操控玄冥宗高层！"

周清玄脸色大变，掐诀唤出九道黑气袭来。

袁墅将舍利按在乌木剑上，剑身血纹尽褪，露出原本乌黑的剑体，上面密密麻麻刻满往生咒文！

黑气遇到剑光如雪遇沸汤，瞬间消融。

周清玄暴退数丈，突然狞笑着扯开衣襟——他心口处竟然嵌着半盏青铜灯，灯芯是袁墅母亲的残魂！

"再动一步，我就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袁墅僵在原地。

就在这生死一瞬，铃音突然扯断铜铃绳索，将铃铛狠狠砸向周清玄面门：

"还我爷爷命来！"

周清玄挥手格挡，却没注意到有一颗铃铛悄然落地，滚到他脚下。

当铃音念出"震"字诀时，那颗铜铃突然炸开，金光直冲潭面——

轰！

水面上的长生灯被金光击中，灯焰剧烈摇晃。

周清玄如遭雷击，胸口灯盏出现裂纹。

袁墅抓住机会，乌木剑如惊鸿般刺出，剑尖精准点在那道连接周清玄与长生灯的黑线上。

"断！"

黑线崩断的刹那，周清玄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袁墅剑势不减，直刺他胸口灯盏，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灯芯里的母亲残魂正哀求地望着他。

"夜儿......走......"

周清玄趁机一掌拍向袁墅天灵盖！

千钧一发之际，舍利子突然飞起，化作老僧虚影挡在袁墅身前。

那一掌拍在老僧胸口，反震之力却让周清玄整条手臂爆成血雾！

"住持......师兄......"

周清玄瘫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

老僧虚影叹息一声，伸手按在周清玄头顶。

无数记忆画面从七窍中被抽出，最终凝聚成一颗黑色珠子。

"这是他的罪业。"

虚影将珠子交给袁墅，"待七灯尽灭时，可助往生。"

说完，虚影裹住周清玄胸口灯盏中的残魂，一起没入乌木剑中。

剑身顿时金光大盛，原本的三个灯形标记旁，又多出个白色灯焰的图案。

潭水开始倒灌。

袁墅抱起昏迷的铃音，抓住铁链奋力上攀。

当他们冲出潭面时，山阴潭已经沸腾如煮，七道水龙卷冲天而起，将七星锁魂阵撕得粉碎。

岸边岩石上，静静躺着盏青铜灯，灯焰纯白如雪。

袁墅刚靠近，灯焰就自动飘起，融入他眉心红痕。乌木剑上的白色灯印随之亮起，与先前三个并列。

"还剩三盏......"

他轻抚剑身，突然感应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玄冥山主峰。

在常人无法看到的维度里，一道血色光柱正从主峰之巅直贯云霄——那是第四盏长生灯的位置，也是玄冥宗主的闭关之所。

怀中的铃音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

"赢了......？"

袁墅将她扶起，指向主峰：

"下一站。"

山风吹散雾气，露出东方第一缕曙光。

那光照在乌木剑上，往生咒文流转如活物，仿佛在诉说一个绵延六十年的复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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