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药香

临渊城的晨雾里飘着淡淡的药香。

袁墅用粗布裹住左手，混在入城的药农队伍中。

守城士兵打着哈欠检查路引，轮到袁墅时，他悄悄将一块碎银塞进对方手中。

"青州来的？"

士兵掂了掂银子，

"路引呢？"

"遭了山匪。"

袁墅露出左臂的伤，

"只剩这条命逃出来。"

士兵瞥见他眉心的红痕，突然皱眉：

"你这印记......"

"祖传的朱砂痣。"

袁墅苦笑，

"小时候还被当成姑娘呢。"

队伍后方突然传来催促声。

士兵犹豫片刻，还是挥了挥手：

"进去吧。最近南城闹瘟疫，别往那儿凑。"

城门在身后关闭时，袁墅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

他刻意避开主街，沿着腌臜的小巷前行。

左手伤势越来越重，青灰色已经蔓延到肩膀，每次呼吸都带着腐血的气味。

转过三个弯后，一块褪色的招牌映入眼帘——"百草堂"。

这是《玄门纪要》中提到过的药铺，据说掌柜年轻时曾给玄冥宗供过药。

铺子里光线昏暗，药柜直抵房梁。

一个佝偻老者正在称药，听到门铃响动头也不抬：

"瘟疫药方三钱银子一副。"

"我要买七叶青蒿。"

袁墅低声道。

老者的手突然顿住。

他慢慢抬头，浑浊的眼珠盯着袁墅眉心的红痕：

"多少年没听人提过这味药了......"

后堂的门帘突然掀起，走出个穿杏黄衫子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腰间挂着串铜铃。

她看到袁墅时，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爷爷！"

少女惊呼，

"他身上的死气......"

老者猛地抓过袁墅的手腕，掀开布条后倒吸一口凉气：

"秽灵血反噬？你碰了玄冥宗的人？"

袁墅刚要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药柜上。

少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铜铃贴在他心口时，竟泛起淡淡的金光。

"带去后堂。"

老者迅速关上店门，

"备银针、雄黄、还有......"

他压低声音说了个词，少女脸色骤变。

后堂比前铺更加阴凉。

袁墅被安置在竹榻上，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老者取出一把细如牛毛的金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

"会有点疼。"

老者说着，第一针已经刺入袁墅眉心。

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

袁墅弓起身子，看到自己左臂的青灰色正在缓慢退去，但每退一寸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

少女按住他的肩膀，铜铃就悬在他眼前，铃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这是......"

"镇魂铃。"

少女轻声道，

"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死气。"

七针过后，袁墅左臂恢复了血色，但手腕处多了圈细密的红点，像被什么勒过似的。

老者擦着汗坐到一旁：

"暂时死不了。说吧，你怎么惹上玄冥宗的？"

袁墅摸着眉心的红痕，将青州城惨剧简略说了，只隐去自己杀死赵无涯的部分。

当提到长生灯时，老者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七灯续命大阵......"

他喃喃道，

"玄冥老鬼果然还没死透。"

少女突然插话：

"爷爷，会不会和上个月......"

"去煎药。"

老者厉声打断她，待少女不情愿地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道，

"你眉心的不是朱砂痣，是魂灯标记。玄冥宗的人能凭这个找到你。"

袁墅心头一紧：

"有办法去掉吗？"

"除非找到下咒的人。"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或者，杀了所有知道这个标记的人。"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老者脸色一变，迅速拉开药柜暗格：

"进去！"

暗格后是条狭窄的密道。

袁墅刚钻进去，就听见前铺传来踹门声。

"老东西！"

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

"有没有见过眉心带红痕的男子？"

袁墅屏息贴在密道壁上。

透过缝隙，他看到三个穿玄冥宗服饰的修士站在铺中，为首者腰间挂着青铜灯造型的玉佩——和赵无涯的一模一样。

"几位仙师说笑了。"

老者赔笑道，

"小老儿今日只接待过两个买瘟疫药的......"

"搜！"

药柜被推倒的声音中，少女突然惊呼：

"你们干什么！那是爷爷的......"

"闭嘴！"

一声脆响，接着是少女跌倒的动静。

袁墅握紧了乌木剑。

剑身的血纹微微发烫，似乎在渴望战斗。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出去只会连累这对祖孙。

"报、报告师兄！"

一个修士突然从后堂跑出来，

"发现这个！"

他手里拿着袁墅刚才擦血的布条。

老者的叹息声微不可闻：

"何必呢......"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药铺。

袁墅被气浪掀翻在密道里，热浪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老者将少女推向后门，自己却被一道青光贯穿胸口。

"走......"

老者倒地前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对袁墅说，

"去找......佛骨......"

密道开始坍塌。

袁墅拼命向前爬去，身后传来修士的惨叫和火焰的爆裂声。

不知爬了多久，他终于在窒息前撞开一扇暗门，跌进一条污水横流的下水道。

黑暗中，只有乌木剑的血纹发出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剑身上新多出的一道纹路——那轮廓赫然是临渊城的布局图，其中南城某处标着个小小的灯形标记。

袁墅抹去脸上的血污，突然听到细微的铃铛声。

循声望去，那个杏黄衫子的少女正蜷缩在拐角处，怀中紧紧抱着个漆黑的木匣。

"爷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声音发抖，

"他说...这是当年玄冥宗追杀那个佛修的原因......"

木匣开启的瞬间，一道金光闪过。

匣中静静躺着一截指骨，晶莹如玉，表面刻满微小的梵文。

而更让袁墅震惊的是，乌木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剑尖直指南城方向——那里正是地图上灯形标记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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