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青石巷

子时的梆子声在巷口炸开时，林深正用狼毫笔蘸着朱砂，在快递单背面勾画符咒。老式挂钟的铜摆晃出残影，茶渍在玻璃台面上洇成诡异的形状，像极了玉镯里游走的血丝。

"道友，他们来了。"林怀远的声音从檀木盒里飘出来，青烟在盒缝处凝成半张人脸，"这次不同以往，我闻到了苗疆十二峒的腐尸香。"

林深笔尖一顿，朱砂在"敕"字最末笔洇出个血瘤。腐尸香是滇南养蛊人炼制尸傀时特制的熏香，需以七七四十九具横死之人的天灵盖为柴，焚烧百年槐木取烟。这种香气对活人无害，却是阴魂厉鬼的致命毒药。

卷帘门外传来指甲抓挠声，由远及近，像有百十只饿鬼在青石板上磨牙。林深摸出三枚五帝钱按在窗棂，铜钱相击发出龙吟般的清响，门外骤然寂静。

"道行不错。"阴恻恻的笑声贴着门缝钻进来，带着蛊虫振翅的嗡鸣，"可惜这青石巷，今夜要添具新鲜尸傀了。"

林深反手将檀木盒塞进快递架最底层，转身时，柜台上的老式座机突然炸响。铃声刺破寂静，他瞥见来电显示是串乱码，话筒里却传出孩童的嬉闹声，混着铁链拖地的脆响。

"子时三刻，黄泉路开。"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有无数人贴着话筒低语，"林道长，你的快递到了。"

玻璃窗轰然炸裂，碎碴裹着腥风扑面而来。林深拽着檀木盒滚进柜台下方，头顶掠过道黑影，落地时化作个佝偻老妪。她脖颈折成诡异的角度，手中竹杖顶端吊着个血葫芦，随着走动在青砖上拖出蜿蜒血痕。

"百年不见，林家小子还是这般机警。"老妪咧开缺牙的嘴，血葫芦突然睁开独眼，"不过你师父没教过你，子时三刻的生意，接了可是要折阳寿的？"

林深贴着货架站定，指尖在快递单背面快速勾勒。老妪竹杖点地，血葫芦里涌出股黑水，所过之处砖石皆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这才看清，那哪是黑水，分明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大小的蛊虫，每只背上都驮着半片人指甲。

"前辈说笑了。"林深突然笑起来，从货架抓起个贴着"易碎品"的包裹掷过去，"您要的货，晚辈早备好了。"

包裹在空中炸开，金粉混着雄黄扑簌簌落下。老妪尖叫着后退，竹杖在地面犁出深沟，却见那些蛊虫非但没死，反而吸了金粉后身躯暴涨，化作指头大小的甲虫。

"好个林家小子！"老妪扯下颈间银链，九枚骨铃当啷作响，"竟用苗疆养蛊法反制我？"

骨铃每响一声，林深便觉魂魄震颤。他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在铜锁上，锁眼青烟暴涨，化作九条锁链缠向老妪。这是师父临终前封在锁里的"九幽锁魂阵"，本该用来镇压大凶之物，此刻却用来对付个养蛊人。

锁链即将触到老妪时，她突然将血葫芦塞进嘴里。葫芦口卡在喉间，独眼凸出眼眶，老妪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皮肤下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林深脸色骤变，这是苗疆失传百年的"血傀术"，以自身为鼎炉炼制尸傀。

"前辈何必如此？"林深摸出最后三张黄符，符纸边缘已开始卷曲，"那玉镯里的东西，当真值得你赔上性命？"

老妪的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皮肤裂开道道缝隙，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蛊虫卵。她举起竹杖，血葫芦的独眼突然射出红光，在墙上投出幅诡异的地图——正是青石巷的布局，而快递站的位置赫然标着个骷髅头。

"林家小子，你可知这巷子底下埋着什么？"老妪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三百年前，这里可是乱葬岗的中心……"

林深心头剧震，师父临终前确实提过，青石巷地下有条残破的龙脉。当年建城时，风水师故意将乱葬岗选在龙眼处，用万人尸骨镇压地气。此事一直是林家秘辛，这老妪如何得知？

红光突然大盛，林深感觉丹田处真气开始逆流。他强忍着经脉刺痛，将铜锁扣在檀木盒上，锁眼里渗出的青烟立刻缠住老妪的竹杖。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的气浪掀翻了满架快递，一个贴着"古董文玩"的锦盒滚到脚边。

锦盒缝隙里飘出缕青烟，竟是林怀远的声音："道友，盒中有我林家镖局当年的密信，或许能解眼前危局！"

林深一脚踩住锦盒，却听老妪尖啸着扑来。竹杖顶端血葫芦炸裂，无数蛊虫如黑雾般笼罩而下。他摸出火折子点燃符纸，火光中忽然瞥见老妪脖颈处有道剑痕——那分明是蜀山御剑术留下的伤口！

"前辈是蜀山弃徒？"林深趁机抛出铜锁，锁链缠住老妪手腕，"三十年前，蜀山清微真人座下弟子凌霄子，因偷炼血傀术被逐出师门，可是前辈？"

老妪身形骤僵，血傀化的过程竟被生生打断。林深趁机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色符咒成型时，巷尾传来清越的剑鸣。一袭青衫破空而来，三尺青锋挑开老妪的面纱，露出张布满蛊虫的脸。

"师……师父？"林深看着来人，手中铜锁哐当落地。

青衫人影却未停步，长剑舞出朵朵剑花，将漫天蛊虫绞成齑粉。老妪发出非人的惨叫，身躯如漏气的皮囊般干瘪，最终化作滩黑水。青砖上只余九枚骨铃，叮叮当当滚到林深脚边。

"深儿，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青衫人收剑入鞘，月光照亮那张与林深有七分相似的脸，"为师等你二十年，就为今日。"

林深看着师父手中的锦盒，正是方才滚落的那个。盒盖自行弹开，泛黄的信笺上血书未干，写着"青石巷底，龙脉之秘，林家血咒，三世方解"。

"师父，这血咒……"

"该是你知晓的时候了。"青衫人指尖拂过锦盒，盒中突然升起团幽蓝火焰，"林家世代镇守的，从来不是龙脉，而是……"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颤。青石巷的砖缝里渗出黑水，空气中弥漫着腐肉般的腥臭。林深感觉丹田处的真气开始沸腾，低头看去，皮肤下竟浮现出暗金色的符文——正是林家传承千年的血咒！

"师父！"他踉跄着扶住货架，却发现师父的身影正在变淡，"您要去哪？"

青衫人最后看了眼天边将亮的晨光，长剑突然刺入心口。鲜血喷涌的瞬间，林深听见师父的传音："记住，龙脉之下埋着你的身世，而解开血咒的钥匙……"

晨曦穿透云层时，快递站里只剩下满地狼藉。林深握着染血的锦盒，发现盒底还压着半块玉玦，与他自幼佩戴的残玉严丝合缝。玉玦合拢的刹那，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火光，剑影，婴儿的啼哭，还有句刻在灵魂深处的誓言："以林家血脉为祭，镇幽冥，守人间，三世不悔。"

窗外的鸡鸣声惊醒了林深，他发现自己仍站在快递架前，手中锦盒却已化作飞灰。晨光里，青石巷的砖缝里渗出缕缕青烟，在朝阳下凝成个模糊的人影，朝着城隍庙方向深深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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