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人去人往,客栈市集,出入寻常;
只这一座遭了冷落,
毕竟,它早成了废屋弃梁。这店酒家原也是街巷闻名,而今却被烧得不成样子。行人走动至此,总低头匆匆略过,唯恐逗留过久,叫什么给缠上。甚有孩童胡传至大人,大人又反以此说来教喝孩童,说是鬼神作祟,要不然怎只烧了他一家,周围几栋贴得这样紧,却不见有损呢?如此反复,谣言就在这边漠小城甚嚣尘上。人们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不祥之气。
小城其间,不过琐事,时有惊变,也都清楚明白,哪有今天这般诡谲不明之事。大概,他们多少也明白,
鬼神之事,尚且而已;人心叵测,才最是凶险。
险象环生,他早已了然,但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再入死地又有何妨。
入槐城已逾两日,屠士之也就在路边望了两天,
万事谨慎为之,更不要说是在这种时候。屠士之坐在路边装作是“丐帮”中人,别人不靠近那房,他也不能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眺望那残骸遗墟。
屠士之全身上下能看见的皮肤都跟抹了泥似的,脸更是黢黑,看不清其中面目。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活脱脱一乞丐。他当然是故意做得此番模样,但可不是什么都不顾了,黑色玄衣,虽是烂得出奇,却紧紧裹住身体,除了要遮掩满身伤疤,还有一绝不能为他人所见之物。
盟主令牌,从河里爬上来后,他首要便是确认怀中之物。东方盟主竟将此物托付于他,屠士之百感交集。
江湖人言,“得此物者,号令群雄,莫敢不从。”呵,怎地可能。得了此物,也近不了武林至尊的境界一步。此块令牌,上刻既无神魔鬼兽,甚至未刻“武林盟主”。独独一个“仞”字,没错,盟主以“名”作令牌之刻,东方仞即是武林盟主,武林至尊即是东方仞一人。天下豪杰,之所以无敢有议不从,心畏诚服,仅仅是对盟主一人而已。
随盟主西进以来,令牌屠士之也多少见过几次,其上雕玉鎏金,笔刻锋转润细。正面彩石,反面翠玉,构思精巧,莫能有二。
“之所以做得如此精美,皆是工匠之意,我也就任由他去了。”他还记得盟主说过这样的话。此物仪仗象征之用多过实用,也是其如此精雕细琢的原因之一。
世人皆知盟主无门无派,乃是游侠,于此边北之地,东方仞之名或还少些威慑,但在中原地界,盟主威势之盛,可不单单是地位尊崇这样简单,
加之盟主德行名望难有人企及,一呼百应,也应是如此了。
这股号召力,难不成也是盟主招得祸事,引来小人的原因吗?
屠士之从回忆中脱出,又摸了摸内衫,心中斟酌,
畏服敬佩盟主之人,谁又能信得过我这无名之辈;狂悖不羁之徒,就是拿着令牌也无用。
但,于此两端之外,兴许也有可依靠之人?
无论怎样,都得将令牌好生保管,若有命回到中原,还得交付于人。屠士之心中沉吟,此物也是盟主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了,拿着它,也作个念想。
“切忌浮躁。”这是师父给他的告诫。屠士之自觉性格暴烈,之所以此,才处处谨慎,做得个稳重的侠士,而非好勇斗狠之虎夫。
但,屠士之再又紧捂住胸口,随之气息也急促起来。他只要一想到盟主逝去,一想到遭人设计谋害,心念就止不住地混乱交杂。
“切勿滥杀。”屠士之进而想到这一句,盟主的告诫似乎更切中他的内心。
咬牙切齿,再把血一吐。
风沙飞扬,天日灼灼。
屠士之平心静气下来,这天气,街上乞丐都少了许多。他偶尔改换位置,免得遭人怀疑。
伤势也无大碍,运气吐息,如今的屠士之发挥九成力应是没问题。但话又说回来,出于旧伤等种种原因,他从来也只能施展八九成力。他之武技,虽显狠辣,却也得避免争斗。当你妄图以力胜人时,就要做好天外有天,被他人压杀的准备,这亦是屠士之的谨慎之一。
槐城,顾名思义,即是取槐树名。离此不远处就有一老槐树,枝叶繁盛,与众不同。这名还是后取的,槐城古时是一要塞,后随边境推移,此地也渐渐成了通往边塞的一交通枢纽,用以供给军队,传递信息。直到现在,多了不少外族旅人,行商往来,渐渐也繁盛起来,不同以往了。
城中已经传开了,说是魔教正派争夺地盘,又有什么神功现世,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屠士之心下冷哼,只说是江湖之事,还真是简单明了。
暗自打听,先前祸事中,仅死去一人。屠士之还记得当时客人不少,听传言说,那日火消后,旁观救火者只见得一人面容焦黑,不见生机被抬出。屠士之他们确实是未等火灭便逃出生天了。
盟主他,想到这,屠士之不禁捏紧了拳头,盟主来此,只因一江湖事。槐城边地之外,是为魔教盘踞之地。三教九流,多受影响,但都各自安好,无甚问题。可突然有一门派遣人来邀盟主,说愿抵御魔教势力,不愿看得武林败类与魔教沆瀣一气,串通叛徒,在边境胡作非为,想借盟主之力,共商武林善义大事。
那门派在此地还算有些势力,盟主看重此事,亲自前来,后来……盟主向来不重虚浮表意,来此地身边也无一人跟随。屠士之两眼紧闭,他之事,可一笔带过,只一江湖末流,途中幸得盟主青睐,这才追随至此,就当是盟主的亲随吧。
江湖事情,屠士之迟早要清算。那门派的奸计,他也记得清楚。至于眼前当下,他还有事要确认。
盟主和他本在客栈歇脚,等待来客,一时火起,此后之事,屠士之并未留下多少印象,如此重要时刻,他竟记不起多少。
重回槐城,屠士之并未贸然行动,他为人谨慎,确认城中情况的同时,也能稍作休整。在城外整顿好后,身体异状也逐渐消失了,原本烧心之感是因何缘由也难深究了。
屠士之左顾右盼,等天色暗隐,再去那客栈遗骸找找,看那火烧是否有鬼作祟。他也不打算在槐城停留过久,原本也未抱多少希望在此,只求事事细致为之,切莫遗漏。
他摆动了下手臂,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忧心,
单凭自己一武夫,真能报仇雪恨吗?
嗯?突然听到了稀碎零落的声音。
有人给施舍了,屠士之草草一看,不过是几块石头,羞辱吗?抛开他扮做乞丐是为伪装身份不谈,在这小城里讨钱委实是有些不易。可除自己外,也不是没见过流浪无归处之人。
烈日下映出缕缕光芒,不太对,屠士之凑近些看,
不是石头,是碎银子。
屠士之这才忽地抬头,想寻找施舍之人,放眼张望,见一衣着华丽之人,体态臃肿,走动如小山挪移。从头至尾皆配朱玉宝饰,脸上眉目紧凑,肤白红润,服饰色彩艳丽非常,一看便知其身份不俗。
最引人注目不是外表,那人手上抓一烧鸡,正使劲儿往嘴里塞,弄得满嘴流油,大口咀嚼,吃出了叫人艳羡之感。不仅如此,他那猪腰背上系着一布袋,以丝绸作补,添翡翠作饰,屠士之嗅了嗅,从这儿都能闻到其中香飘四溢,莫不是全装的些玉味珍馐?
等屠士之再看时,那人已走出好些步数,庞然身躯又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就要跌倒,好歹才稳住了身形。
他收起散碎银两,检查竟还有几颗玉珠,雕刻纹路,材质不差,掂了掂,怎么有些轻?屠士之还想交还回去,见那人已渐行渐远,也就收起心思了,想着此小城中竟也有此等大腹便便之人。虽知其绝非常人,但眼下不宜节外生枝,只等夜换白昼,再行计划。
日影西沉,风冷月寒。
屠士之选了个近角处驻留,抹一把脸上黑灰,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那废墟靠近。
要搞快些,鬼鬼祟祟地可不能久持。此地早已看不出先前是何地方了,原本结构早已塌陷,剩下物什也尽被焰火席卷,被人收走不无可能。屠士之探头探脑,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可天色已晚,分辨事物稍显困难,寻觅半天,也探不出有何异常。
“倒也不出所料。”屠士之并无奢望。
视线移到一旁木柱上,仍伫立不倒,却也烧得不能看。审视一番,屠士之用手将灰拂去,刀剑斩切的痕迹,力道直入此中,他隐约存着些朦胧的印象。
可等到他离远了审视这一废墟角落,残缺的记忆闪现,晦明变幻汇于脑海中。屠士之以手扶额,眉头紧皱,片段雨点般的记忆起起落落,夹杂声色浮上心岸,
于此废墟,好似时间倒转。他锐利过人的直觉,正帮他拼接情景,
先记起的,不是情景,而是声音,
刀兵相接,破空声不绝于耳。抬起头,也许是夜色朦胧,也许是月光如纱,也许是他心生错愕,也许,是回忆把现实掩盖了,他如同走入了一场皮影戏,
屠士之总觉得,眼前有一黑影,他也成了戏中人,两人在此争斗,来来回回,只为杀死对方。
是那剑客?
不,不对,那人用的不是剑。
在最后,那道身影的兵刃钻进了他的手臂,而自己招式回转,把那身影斩断,将其捏碎,是自己赢了。屠士之眼珠子一动不动,他哑然沉默,掀开衣衫,
手臂上一道新伤,虽然差不多好了,但伤口之下蔓延着丝丝血纹。他一触碰,疼得发紧,但皮肉之痛就像是屠士之的另一种呼吸,他从未在意过。屠士之身上的伤痕少说也有百十道,但他紧盯这一处伤口,那人的一击,在他身上斩除的,留下的,
似乎不只是伤。
猛然回头,屠士之目光停在一旁屋顶,月光照拂,没有别人。错觉吗?兀地又感微风流动过,人影窜动。
不可久留,屠士之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垫脚收身,转身离去。
他轻功运起,穿梭在大街小巷,贴近黑暗,步伐矫健,脚步轻盈。他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那四周屋檐上的影子,屠士之想,那人虽轻盈,却不如他快。照此下去,用不着多久就能甩掉他。
跟随自己的直觉,屠士之往那人相反的方向奔走,周遭尽是些没见过的景色,他只当是自己不熟悉槐城街巷,分不清到了什么地方。
慢慢地再无任何声响,跟随之人杳无踪影。屠士之刚把心思放到近处,不由得心中一惊,自己不知何时走入了室内,
他贴墙静听,确认无人,松一口气,随后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处寻找出入口。心说:“只顾着跑,这是在槐城何处,进了谁家。”屠士之愈搜寻,疑虑愈生,
怎空无一物?
糟,屠士之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屋内布局奇怪,既不像有人住,也不像什么铺子。只有一种可能,某人的据点暗室。
到了别人的地盘,无异于成了砧板鱼肉,屠士之倒吸一口凉气。
“咚咚。”
敲击的声音,屠士之反应迅速,朝那边看去,人影跳动,只一眼便不见踪影。这下他明白,身后人是在戏耍他。
室内较外面更加昏暗,屠士之不敢松懈,打起百倍精神,万分警惕起来。
心弦紧绷几近断裂,维持着自己的吞吐平稳已是不易。他虽不惧身死,但被人掌握的感觉,还是令他汗毛倒竖。
不行,前进一步,后退一分,转身审视,回身又看,无人,准确来说,是他找不到人。狭小石室内,似乎就他自己,但屠士之明白绝无这种可能。
自己的每一个微小动作,都带动着室内气息的古怪旋动,室内每一个角落都已被他检视过,未见人影,
在背后。
只要那人乐意,背后一击,屠士之就是有天大本事,也难扭转局势,但此人却久久不动手,或许还有转机。“怎么总让我遇到这些鬼似的家伙。”屠士之越来越后悔没跟师父请教轻功精要,怠慢了脚下功夫。
现今之法,只有拼死一搏。
刹那间身形换动,俯身摆腿,向后横扫,
只听风破声转,屠士之没有踢中,四下寻找,不见人影。
“这就站定不走啦?小子还有些胆识,换做别人,早吓破胆了。嘿——”声音轻佻诡谲,屠士之往上看,那人就在房梁上。
怪人一跃而下,屠士之戒备地往后退去,这里暗得看不清他的脸。
“唉哟,你这黑不溜秋一身,看不清呐看不清,来来来。”昏暗中只听见怪人四处行走的响动,像在找寻什么。
“嘿,有了。”火光闪动两下,墙上显出两盏烛火,与此同时,屠士之却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香味。
其人现出,“真面目”?细看其脸,是类似戏曲脸谱的华彩面具,却少去规整复杂,显得浑浊不明。那张怪脸上的眉,目,口,鼻,混合面上充斥的鲜艳颜色,变化无常,时而如鬼面,时而又变作兽脸,时而连五官都看不出,离奇中带着诡秘。其人每上前一步,面容就变化一次。奇特的是,你能从那张面容上看出许多心绪,怒,悲,恨,甚至是戏谑、悲凉、卑鄙种种。这是一张“人画”的脸皮,却好似附上了无数人的面影。
屠士之晓得那是张面具,可还是目不转睛,难解其中奥妙。
除开那张脸,这人全身上下无非是黑灰色便于行动的装束,紧紧裹住全身,其下恐怕藏着无数手段。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可说的特征,如此一来,看他的人视线都不自觉地被他那张幻面吸引去。
“怎么,瞧入迷了?”怪人歪歪扭扭故作姿态地走上前来,
他手捻兰花指,配上做作的声音,却又沙哑蹊跷,明显是在搞怪。
屠士之明白,眼前此人有数次时机可以杀他。要论搏杀争斗,屠士之敢说拿手;可要论阴谋诡计,偷袭奇术,他就是会,也难敌眼前这位。
“哎呀呀,到了这‘聚沙阁’后面,怎么还不说话,莫不是个哑巴。在路边蹲了一天一夜也没说话,不累?哈哈哈,还往那火场走,是在作甚呀?”
怪人一言一语,上下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一般,有种跳脱之感,但偏偏还看不出任何破绽。其所有真情实意,都藏在他那黑衣彩面之下,如渊潭般深不可测。
他非是鬼怪,反像是一真假难辨的戏子。
屠士之目不斜视,“聚沙阁”,是那当铺,竟藏了这样的暗室吗?他直勾勾盯住前人,他不轻易杀自己,或许是出于谨慎,也有可能,他也是这边地风雨的一方江湖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屠士之面不改色,内心却已是波涛翻涌,他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一般,思虑考量,所思所想皆如琴曲乱音般响动狂乱,最终停在了一念之上,
一武夫,何能于乱局寻机;不善心计谋略,何能行远定仇;屠士之深知自己的局限,他看向眼前怪人,何不……
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只是,屠士之还得试探一番,若是敌人,便无他法。他两手抱拳,用清朗声音坚定说:
“在下屠士之,敢问前辈姓名!”
怪人捂心回退,装得像被吓一跳的样子,
“唉——小子收声,大半夜的想引谁来。”面上又化作紧凑的几条线,成了诡异的笑脸,他在屠士之身边转来转去,怪笑着审视屠士之,半天才说,
“呵呵,有意思,想知道我的来历?嘻嘻,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是名震江湖,威名远扬,浩大无往之,之,唉,天地盟的……”
他声音由高转低,立时贴到屠士之脸上,说:
“蜃鬼,蜃楼之蜃,魍魉之鬼,记住了。”
此番话也不知多少能信,屠士之并不在意,至少现在有个称呼了,他问:
“不知蜃鬼前辈,是为何原因不放过我。难不成,你,是那魔教中人,亦或者,是哪家的刽子手,要扫清隐患,不留我这样的局外人。”
屠士之话中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无所谓了,蜃鬼不像是会被轻易激怒之人,而蜃鬼目的如果是杀人,那他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哈,哈,哎呀,你小子真是,不枉我费心盯了你一整天啊。”蜃鬼的笑声尖锐刺耳,他弯腰再挺直,姿势古怪,走出几步,又一个空翻回来,说道,“屠士之,有这样的名字?嘿嘿,我是坐定入局,不慌不忙。你呢,这样子,是凤凰成了落汤鸡,还是只乌鸦,在给我装洋相,啊?”
不知道我吗?屠士之多了几分把握,他跟在盟主身边许久,如果早有监视,不可能记不住他。“蜃鬼”,是被引来的江湖高手吗?
“如前辈所见,我是流落至此。”屠士之稳住语气,说。
这样的回答似是让蜃鬼有些不满意,他一言不发,脸上由几条线组成的诡异笑靥已许久未生变化,死死盯住屠士之,很是瘆人。
蜃鬼迈着轻巧的步伐,身子一摇一摆靠近了些,伸手擦了擦屠士之脸上黑灰,又朝屠士之后脑摸了摸,
“瞧瞧,头发都烧没了,还说是乞丐呢。”
风动惊变,出手了!
可之后发生的,却出乎蜃鬼意料,
蜃鬼一手已半边摸进了屠士之胸口衣衫中,再看手腕,却收不回来,也伸不进去,被屠士之单手牢牢抓住。
永不放松戒备,屠士之说过,即使舍命,也要护住盟主遗物。他没有能破解蜃鬼身法的眼力,他只是将自己全部的心力准备,都放在了胸口处,若是移动分毫,他也感知得到,若有人来夺,就要他有来无回。
屠士之手如虎口,擒住蜃鬼,他视线上移,对上屠士之的目光,
面如恶鬼,眼似杀神。
蜃鬼丝毫没有惊慌,他手上功夫平稳,巧施一变换之法,手臂如蛇般即刻收回。又一翻身,等再看时,已稳稳落在房梁之上。蜃鬼脸上分毫无变,也不知心中在思索什么。
从出手到现在,不过弹指之间。
有一刻,胜负主导,生死之判,两极反转了。但只有那一瞬间,屠士之却没有选择夺命伤人。
他没有蜃鬼是阴谋策划者的证据,相反,无论此人隶属何方势力,屠士之都确信,他和自己一样,是此局的外人。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屠士之下了决心,仅凭他自己,难以在波谲云诡中行至终点,加之刚才二人的交锋,
既可说是蜃鬼放过了他,也可说是屠士之饶了蜃鬼一次。
不如趁此机会,表明心意,再藏着掖着,说不定就要见血了。屠士之单膝跪地,把头低下,
“实不相瞒,蜃鬼前辈。在下身负血仇,也为此而来。”屠士之抬头直视蜃鬼,继续说道,“以我之能,在此人地生疏,行事举步维艰,恳请蜃鬼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屠士之明白,蜃鬼是精于伪装诡计之道的高手。他即使是猛虎,也抵不过陷阱罗网,而如猫般灵活处事,才是此刻“正道”。
半蹲在房梁上的蜃鬼并未立即回应,他比先前更仔细地端详屠士之,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歪着,念头隐藏在脸谱之下,用护手套住的手掌摩挲着,暗道:
“时而谨慎无比,时又性如烈火,好,好啊……”
蜃鬼笑声渐起,回荡在密室之中,他稳稳落下。脸上华彩更改,似笑非笑。
双臂一摆,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物,一擦一响,火花闪烁,蜃鬼手上多了根蜡烛。这次,他要好好看看眼前这小辈了。
“嘿,有血性,有胆色,你这样的人为何流落至此。报仇,报仇,呵呵。”蜃鬼兜兜转转,声色并茂,“要鬼帮人,岂不是倒反天罡。要我帮你,可我在局外,你在局内,麻烦……”
“我只要报仇,其余事情,皆可在其后!”屠士之声音急切。
“皆在其后,呵,既是如此——不如我帮你,你也帮我,我要的也不多。”蜃鬼悠悠靠过来,一字一句说道,
“你的命,若交于我。于此,鬼当可助人。”
烛火晃动,屠士之神色如常,他只是想,这样的话,事情便可定了。他笑逐颜开,轻笑几声,而后回答:
“好!等尘埃落定,此命此身,皆归于你!”
蜃鬼听得此话,笑得连连拍手,脸上兴奋地胡乱变化着,身形飘逸不定,屠士之好歹才找到他的位置,
但又看蜃鬼低头,一手托着下巴,考虑什么,小声自语:
“以我之位,当属‘吏差’,可做不了主。你,连带着你那条命,现在不能收,却又要作何处置呢?”屠士之满心一意,也没去在意这听着不像高位的职称,他又了解蜃鬼背后之事多少呢?此次可说是一次赌博。从蜃鬼口中蹦出来的话,少说也要剃去十之八九,剩下那点儿再谈真假,但屠士之坚信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蜃鬼精于计谋,再怎么说也强于他这一根筋的武者。
“这有何难,此命交于你前,也可抵给你,押做筹码。”屠士之笑说。
“哦?”
只见屠士之右手抬起,作爪形状,说,
“不吃痛,不见血,不往骨头里刻,怎记得住!”说完就往臂上挖去,他这是表明“任凭处置”之意。
霎时而已,蜃鬼擒住屠士之臂膀,笑道:
“谁要你自残了,没想到你还有点蠢劲儿。放心,你的命,你这手,都还有用嘞。唉,你也该学学我们那头肥猪,他可比你懂享受多了。”
肥猪?是那位体态丰腴之人,怪不得,屠士之恍然大悟。
没留给他进一步思索的时间,蜃鬼怪面跳动,听得机关声动一响,屠士之微感身形略有不稳,马上便察觉,
弹指间,他被带到了另一处。
移形换位,还带一人,他却不能有分毫抵抗,胸中之物,还在。屠士之心说:“果然,论身法武学造诣我与此人仍有天壤之别。”
蜃鬼摸了摸自己那张脸面,“屠士之,真是个坏名。”见蜃鬼身体转来转去,止住时手上多了一小刀,屠士之腹部突感一阵刺痛,验看多了一条纹路似的刻纹。继而说,“从此以后,就叫你,刃屠,如何?呵呵,当然,没有不受的道理。”
毒吗?也是,屠士之盯着自己的腹部想,也不知蜃鬼是从哪儿掏出那各式各样物件的。
下一刻,屠士之就没有思考这个的闲心了,腹上刻纹迅速蔓延,直到脖颈。一直若隐若现的“香味”也在此时变得清晰可闻,是种令人神志清醒的刺鼻味道,但接踵而至的便是屠士之感到突如其来的耳鸣和头晕。
“糟了!”屠士之心说不好,但还没到束手就擒的地步。屠士之强打精神,不一会儿就站稳了身子。
电光火石间,蜃鬼以指在屠士之身上迅速点了几下,“点穴?”不对,屠士之反应过来,一看,揣着的那几颗“玉珠”已然碎裂,随之而来的,则是那味道越发浓烈。“没想到后手还真起了作用。”听得蜃鬼言语。
屠士之头晕得厉害,就算是在此时,他也还没有倒下,只暗自叫苦:“这下是把内外都给押上了。”
“天地甲乙,皆可算尽。”蜃鬼幽幽的声音传来,此刻只余下瘆人之感,“有位大人说过这样的话,于是便有了这地宫,而这儿,也不过是他留下的一角而已。亦是,人如在其中,也可被算尽。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是仙是圣,都逃不过这鬼域,逃不过这里头的阵法。”
将手搭在屠士之肩上,五指摩挲,蜃鬼贴到了屠士之耳边:
“看看你这条命价值几何。”
其人翻飞至前,背影在屠士之眼中渐渐变得模糊,他是要请君入瓮。原本空无一物的暗室,也在屠士之重影倒转的视界中显出了一扇门,
一道鬼门。
屠士之神情无变,他不在乎,也单纯生不出害怕,只因他早已走在了一条死路上。
他沉步向前,鬼门缓慢开合,蜃鬼背影逐步远去,只听得:
“刃屠,请吧。”
命已押出,如此,便称得上后顾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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