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锦帕传书

戌时三刻，铜漏滴答声里掺着檐角风铎轻响。苏婉清捏着那片枯叶凑近烛火，叶脉间针孔组成的北斗七星突然活过来般，在摇曳光影里连成箭矢形状，箭头直指西墙第三块砖缝。她指尖刚触到青砖，窗棂便响起三长两短的叩击——比约定时间早了足足一盏茶。

"来了。"她将枯叶按在砖缝处，听见内部机括轻响。暗格弹出的瞬间，一股陈年艾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半幅染血的锦帕，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正是苏婉宁的针脚。

"小姐，三小姐送的香囊要焚了么？"丫鬟碧桃掀帘进来，手中铜炉正煨着百合香。苏婉清抬眼，看见镜中自己眉间凝着的黑气，忽然想起今早接过香囊时，苏婉宁指尖在她腕间多按了三下——那是前世她们约定"危险"的暗号。

"先搁着。"她将锦帕塞进妆奁夹层，玉簪却不小心勾住帕角，露出背面用密蜡写的小字："青鸦夜探，佩香囊者死。"话音未落，屋顶瓦片突然发出"咯咯"轻响，像有夜枭踩过枯枝。

碧桃刚要惊呼，苏婉清已反手捂住她嘴，另一只手将香囊抛向墙角铜鹤香炉。"轰"的闷响中，绿烟腾起的刹那，铜镜突然被一股暗力撞得翻转，镜面映出檐角倒悬的身影——青铜面具右眼处缺了个月牙形口子，正是昨夜被夏侯渊剑气所伤的痕迹。

"青鸦大人好雅兴，竟爱听闺中女儿夜话。"苏婉清旋身拔下银簪，簪尖蓝光在烛火下流转如活物。她故意将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用北疆狼毒草汁染的青痕——那是今早刺破指尖，以血为引画的防蛊符。

"哧——"玄铁爪钩擦着她发梢钉入窗框，木屑飞溅间，她闻到对方身上混着沉水香的血腥气。这味道...与太子书房暗格的香灰、昨夜密道中的兵器库如出一辙。青鸦的指尖突然顿住，面具下发出沙哑笑声："苏大小姐果然聪明，可惜..."

"可惜什么？"熟悉的冷冽男声从梁上落下。夏侯渊如夜鹰般旋身落地，湛卢剑出鞘时带起的劲风扑灭半盏烛火。苏婉清在阴影里看见，他左肩甲胄裂开道口子，露出底下缠着的渗血布条——那伤口形状，分明是玄铁爪三指抓痕。

"夏侯将军倒是护花情深。"青鸦的爪钩突然转向，目标竟不是两人，而是妆奁旁的铜鹤香炉。苏婉清这才惊觉，绿烟已顺着香炉烟道蔓延至房梁，在月光下显出骷髅形状的毒雾。

"屏住呼吸！"夏侯渊长臂一伸将她拽进衣柜暗格，剑鞘重重叩击柜中机关。暗格刚合拢，外面便传来爪钩撕裂木板的巨响。苏婉清贴着他冰凉的铠甲，嗅到他身上混着的雪水味——这是北疆特有的雪松香气，与她父亲书房里的炭盆味道一模一样。

"三息后随我冲出去。"他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指尖在她掌心快速画着地图，"东墙第三棵梧桐树下有地道，尽头是醉仙楼后厨。"苏婉清刚要开口，却感觉他塞来个硬物——正是昨夜那半块断剑玉佩，此刻竟温热得像块火炭。

"轰——"衣柜被爪钩劈开的瞬间，夏侯渊已抱着她破窗而出。空中翻转时，苏婉清看见青鸦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左脸狰狞的狼首刺青——那是北狄王庭死士的标记，与昨夜密道兵器上的刻纹分毫不差。

"想逃？"青鸦的爪钩擦着她靴底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脚踝生疼。夏侯渊突然旋身，将她抛向梧桐树方向，自己却迎向爪钩。剑刃相交的火星里，苏婉清听见他闷哼一声，却在落地时精准踢开地道石板。

"接着！"他抛来个油纸包，苏婉清接住时闻到浓郁的姜味——是避毒散。地道里弥漫着陈年霉味，她摸着石壁走了约莫百十来步，前方突然透出微光，隐约听见醉仙楼伙计的叫卖声。

"天字房已备好，客官里边请。"店小二的声音带着京腔，却在看见她时突然变调，"您可是...苏小姐？"他掀起围裙，露出里面绣着的夏侯家徽记。苏婉清刚要开口，身后地道突然传来震动，青鸦的爪钩竟穿透石板探了进来。

"跟我来！"店小二拽着她闪进后厨，推开灶台后的暗门。天字房里，檀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夏侯渊半倚在窗边，铠甲已被卸下，露出左肩深可见骨的爪伤，伤口周围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是北狄的噬心毒。

"先解毒。"苏婉清撕开他衣襟，从袖中掏出个小玉瓶。这是用金簪上刮下的赤练蛇毒与南疆蛊虫兑的解药，前世她临死前曾看见夏侯渊藏在书房暗格里。"忍着点。"她将药液滴在伤口，蓝焰腾起的刹那，夏侯渊牙关紧咬，却在看见她腕间青痕时，瞳孔骤然收缩。

"你用了狼毒草？"他抓住她手腕，指腹摩挲着那道青痕，"这东西虽能防蛊，却会伤人心脉。"苏婉清想缩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当年令尊就是用这法子逼出体内余毒，却落得..."他声音突然沙哑，别过脸去。

"却落得被人诬陷通敌叛国，对么？"苏婉清将锦帕拍在桌上，帕角并蒂莲在烛光下渗出水痕，显露出暗藏的字迹，"太子与北狄合谋，用我苏家虎符调开北疆守军，再借青鸦之手刺杀政敌。而你..."她盯着他颈间晃动的玉佩，"夏侯家根本就有两块虎符，对不对？"

夏侯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诧。窗外忽然传来更鼓声，子时三刻。他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与苏婉清的拼合时，竟发出龙吟般的轻响。玉佩上的血丝此刻竟组成完整的狼首图腾，与虎符背面的蟠龙纹首尾相交。

"十二年前，北疆屠城那晚，我父亲与令尊各持半块虎符，本想夹击北狄大军。"他指尖抚过虎符裂纹，"却不想太子早将消息泄露，令尊为护我突围，故意将假虎符留给太子细作，真虎符..."他看向苏婉清手中的断剑玉佩，"藏在了这玉里。"

苏婉清忽然想起前世父亲临终前塞进她手中的血书，"玉佩断，山河碎"。原来断剑不是残缺，而是机关——她用力一拧玉佩剑尖，"咔嗒"声里，内芯弹出一卷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北疆十六座军防图，每处标记都用狼首与蟠龙纹合绘。

"太子想借北狄之手除去异己，再以平叛之名掌控兵权。"夏侯渊倒了两杯酒，酒液里浮着枸杞与...曼陀罗花。苏婉清刚要开口，他已仰头饮下，"这酒里有蛊虫，能逼出青鸦留在我体内的追踪毒。苏小姐可敢与我共饮？"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苏婉清接过酒杯时，指尖触到杯沿刻着的"叁"字——与玉佩血丝组成的字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青鸦面具上的月牙缺口，与太子书房暗格的机关形状分毫不差。

"饮就饮。"她仰头灌下，辛辣感混着花香直冲天灵盖。夏侯渊突然握住她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北疆地形图，"明日午时三刻，北狄使团会从西直门入城。太子会借献宝之名，将藏有炸药的夜明珠送入皇宫。而我们..."他指尖停在地图西北角，"要在钟鼓楼敲响'七杀'鼓，那是北疆狼骑的冲锋号。"

苏婉清感到体内有热气翻涌，腕间青痕竟在发光。她看见夏侯渊左肩伤口的毒血已变成黑色，正顺着指缝滴在虎符上，将蟠龙纹染成赤红色。远处传来打更声，卯时已至。

"可青鸦为何这世提前出现？"她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曼陀罗的效力开始发作，眼前浮现前世场景——青鸦正是在狩猎宴上第一次露面，而此刻，他的爪痕却出现在夏侯渊肩上。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活到狩猎宴。"夏侯渊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狠厉，"太子以为用苏婉宁的香囊就能引你入局，却不知那香囊里的沉水香，正是青鸦辨别血脉的标记。"他忽然凑近，呼吸灼热，"苏大小姐可知道，为何令尊与我父亲都姓夏侯？"

话音未落，窗纸突然被劲风撕裂。青鸦的身影如鬼魅般掠入，爪钩直奔苏婉清面门。夏侯渊挥剑格挡的瞬间，苏婉清看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脸——与记忆中母亲的画像竟有七分相似。而青鸦在看到虎符的刹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原来...你们是..."

"我们是夏侯家最后的血脉。"夏侯渊的剑穿透青鸦肩胛，苏婉清趁机将剩余解药泼在伤口。蓝焰中，青鸦的刺青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的旧疤——那是十二年前北疆屠城时，被她父亲用剑划出的伤痕。

"你是...老将军身边的斥候。"苏婉清瞳孔骤缩。前世她见过这人，父亲总叫他"阿三"，却不想他竟投靠北狄，成了青鸦。青鸦扯断喉间毒囊，血沫飞溅中露出惨笑："夏侯家的种果然难缠...可你们以为拿到虎符就能赢？太子手里还有..."

"还有真正的狼首图腾，对么？"夏侯渊踩住他手腕，剑尖抵住他咽喉，"十二年前你替太子偷换虎符时，是不是也没想到，真正的密道入口，藏在并蒂莲的花蕊里？"他转头看向苏婉清，目光灼灼，"明日随我进宫，我们要在金銮殿上，让太子亲手撕开自己的画皮。"

晨雾漫过醉仙楼飞檐时，苏婉清握着断剑玉佩站在窗边。玉佩内芯的羊皮纸上，父亲的笔迹力透纸背："叁者，夏侯家第三子也。"她终于明白为何青鸦面具上有"叁"字，为何夏侯渊颈间有与自己相同的朱砂痣——他们竟是孪生兄妹，而青鸦，是他们的三哥。

"该走了。"夏侯渊已换好禁卫军铠甲，腰间挂着的双虎符在晨光中烨烨生辉。苏婉清将染血的锦帕塞进袖口，帕角并蒂莲此刻竟绽开血色纹路，像极了前世母亲绣在她襁褓上的图案。

推开房门的刹那，秋风卷着金黄的银杏叶扑面而来。苏婉清望着远处宫墙，想起昨夜锦帕密文的最后一句："青鸦非鸦，是为困兽。破笼之日，必见血光。"她摸向腕间渐渐消退的青痕，知道这一局，他们终于握有了先手。而明日的金銮殿上，夏侯家的双子，将以血为墨，改写这颠倒的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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