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兄长归来

张府门前的石狮子还挂着未撤净的喜幡残片，褪色的红绸在寒风中翻卷，一辆青布马车缓缓停下。身着五品绯袍的张家长子张玉树掀开帘子，望着斑驳的朱漆大门，眉头不自觉皱起——离家三年外放为官，府里竟连修缮的银子都不愿出了？门钉上的铜锈像是岁月啃噬的伤痕，无声诉说着这三年来的冷落。

“大哥！”一声惊喜的呼喊传来。张兰兰攥着半干的帕子从角门跑来，另外一支手还提着个扫帚，发间还沾着几片草叶。她跑得气喘吁吁，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却难掩眼中的欣喜。张玉树的目光扫过她补丁摞补丁的裙角，喉咙像被塞了团棉花：“妺妹，你怎成了这副模样？”记忆中的这个同母胞妹，明明该是养在深闺，穿着绫罗绸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小姐。

话音未落，张花花的笑声从回廊传来：“哟，大哥这是贵人眼拙了？三姐姐如今可是要攀高枝的人，穿得朴素些，省得去了将军府露怯。”她晃着手里的鎏金护甲，故意蹭过张兰兰肩头，锦缎裙摆扫落妹妹手中的竹扫帚。那鎏金护甲在阳光下闪烁，映得她脸上的得意愈发刺眼。

“花花，你太过分了！”张兰兰弯腰去捡扫帚，声音里带着委屈。

张花花嗤笑一声：“过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就你这副寒酸样，别到时候丢了张家的脸。”

张玉树正要开口，继母刘氏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势迎出来，鬓边的翡翠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老大可算回来了，快进屋歇着。你妹妹们不懂事，别听她们胡言。”她眼角余光瞥见张兰兰沾着泥点的鞋面，突然拔高声调：“对了，三丫头，前院的马粪还没扫完，杵在这儿作甚？”话语中满是驱赶之意，仿佛张兰兰只是府里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

“慢着！”张玉树挡在妹妹身前，官靴重重碾过青砖，腰间的银鱼符牌撞出清脆声响，“母亲怕是忘了，兰兰是嫡出小姐，何时成了扫马粪的下人？”他目光如炬，直视着刘氏，眼神里满是质问。

刘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苦瓜还难看，尖着嗓子道：“反了反了！你才做了几年小官，就敢在母亲面前放肆？你妹妹不懂规矩，我替你管教管教，倒成了我的不是？”说着突然捂住心口，做出虚弱模样：“当年你父亲抬我做填房，就是看中我能操持家务，如今连教训个庶女都要被质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花花见状，立刻捂着脸哭起来：“大哥，我不过好心提醒姐姐注意体面，她就凶我...呜呜...”说着偷偷从指缝观察张玉树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张兰兰冷眼看着这出闹剧，突然轻笑出声：“大哥，你可知父亲给我的嫁妆是什么？六十六两碎银子，和一箱子发霉的绸缎。”她撩起袖口，露出冻疮溃烂的伤口，“这双手，洗了三个月的冷水，连针线都拿不稳了。”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诛心。

张玉树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大步往正厅走去。推开门，暖意裹挟着檀香扑面而来，正撞见张仁义悠闲地品着新茶，火盆烧得旺旺的，炭盆里还埋着烤好的栗子。屋内的温暖与屋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讽刺至极。

“父亲！”张玉树“扑通”一声跪下，官服下摆扫落一地尘埃，“儿子在外为官，本以为家中一切安好。今日回来才知，兰兰竟被如此苛待！她可是母亲拼了命生下的嫡女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帕子上还绣着褪色的并蒂莲，正是母亲生前的物件。

张仁义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在檀木桌上烫出深色痕迹：“放肆！女子无才便是德，吃点苦头怎么了？你妹妹能嫁给镇远将军，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仿佛张兰兰所受的委屈都不值一提。

“福气？”张玉树红着眼眶，“父亲可知将军府已经来过两次，对嫁妆不满？若婚事告吹，张家的脸面往哪儿搁？”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抽出一叠当票，“这些当票，又是怎么回事？城西悦来当铺的掌柜说，有人拿着张家祖传的翡翠镯子去换钱！”

这话戳中了张仁义的痛处，他抓起镇纸就要砸过去：“还不是你这逆子多管闲事！来人，把这孽障给我关起来！”几个家丁立刻上前，却被张玉树腰间的官牌唬住，进退两难。

就在僵持不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侍卫高声通报：“镇远将军到——！”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寒鸦。

张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张仁义顾不上发火，慌忙整了整衣冠；刘氏拽着张花花躲到屏风后，慌乱中打翻了妆奁，胭脂洒了满地；而张玉树趁机拉起妹妹，往侧门退去，却被将军府的侍卫拦住去路。

“张大人，”威严的镇远将军的声音带着三分冷意，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本将今日不是来议亲，而是讨个说法。”他身后的侍卫抬着两个箱子，重重砸在地上，金银玉器散落一地，“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当铺？”

张仁义望着那些眼熟的首饰，双腿一软跌坐在太师椅上。原来为了凑嫁妆，他偷偷当了祖传的宝贝，却被将军府的人查了出来。刘氏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嘴里还在喃喃：“不可能...明明都打点好了...”

将军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张兰兰，突然摘下腰间玉佩：“张小姐，这半块玉佩，可与令堂有关？” 张兰兰瞳孔骤缩，颤抖着摸出贴身收藏的半块玉佩，两块玉璧严丝合缝，竟是将军幼年遗失的定亲信物。

“这...这怎么可能...”张花花从屏风后探出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将军看向张玉树，沉声道：“张大人，令妹与我自幼有婚约，当年玉佩一分为二，便是信物。如今真相大白，还望张府给个交代。”

张玉树看着妹妹，又看向将军，心中百感交集。他握紧拳头，说道：“将军放心，张家定会给兰兰一个公道。”转头看向张仁义和刘氏，目光如剑，“也会给母亲一个交代！”

屋内气氛凝重，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张府，而张兰兰的命运，也将在此刻发生巨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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