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客恶客都是客

宋奇峰是县长卢振伟的人，张青阳一点都不意外。

县府办副主任有四位，唯独刚满三十五岁的他下到湖山镇来，这里面一定有县政府那头的想法。

张青阳觉得，搞不好自己这个副书记，都是县长准备安排给他的，只不过没想到被陈书记与李书记通力拿下。

即便如此，宋奇峰此人依旧是可以争取的对象，派系是派系，圈子是圈子，君不见湖山高速发展那几年，自己的恩主王书记与彼时担任县长的陈志斌，也曾勠力同心，那会儿二者可完全处在不同阵营！

更不用说自家老爷子那一批人了，合作-斗争-合作，从建国改开初期那几年，这样的境况屡见不鲜。

他自信，眼下镇里的局面，只要把基本盘稳住，把盘子做大，让人看到有利可图，没谁是不能合作的，当然，黄伟民例外。

因为在他的身上，张青阳看不到价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老干部，恰恰是阻碍。

坐在原来镇长的办公室中，张青阳随手抽出一张A4纸，在上面画了一个三角形，然后分别在三个角的位置，写上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

时间来到傍晚六点半，镇府的三层小楼，渐渐空旷。

张青阳伸了个懒腰，方要起身，敞开的办公室房门就被人敲响。

闻声看去，发现林富春挂着笑脸，靠在门边：“年纪轻轻就走向这么重要的岗位，原本我心里还有些不平衡，现在却是明白了，不愧是县委大院出来的优秀干部，就是比我们这些野狐禅勤奋。”

言语诙谐又带刺，让人分不出好恶（wù）。

张青阳暗自警醒：“林哥说笑了，我也想早点走啊，可坐惯了机关，冷不丁接触实务，多少有点生疏，您得教教我。”

这声哥，让林富春的笑意多了几丝真诚，刚要回话，就听张青阳继续说：“您是老湖山人，咱们镇里哪家馆子实惠肯定清楚，不如这样，您跟家里去一电话，给老弟我带带路，咱们哥俩边吃边聊，咋样？”

邀请触不及防，却正中林富春下怀。

他刻意选在工作人员离开大部分之后出现，不就为此？

“哈哈，你嫂子前两天领孩子回娘家了，家里就我老哥儿一人，咱们哥俩算是凑上喽。”

张青阳顺势说：“要不怎么说我跟您投缘呢。”

入夜，街面两边路灯亮起，使得街道看起来整洁明亮，林富春领着他来到一家名叫云祥的饭店门口。

“这算是咱们镇的招待点，但凡干部上任，迎接检查，招商归来，都会在这里摆上一桌，经济实惠还好吃，没有一个不说好的。”

“嘿，那我算有口福了，以前在县委办的时候，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馆子。”

二人就在这一来一往的说笑间，走进了云祥饭店。

店面不大，二层小楼，地点倒是极好，距离省道不远，想来就算没有镇政府照顾，这家店的生意也差不到哪儿去。

两人刚到，还没等言语，便被长相清纯的女服务员带上了二楼的一处包间。

林富春解释道：“之前总来，老板娘就在这儿给留了包间，私密。”

张青阳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却想不通对方如此坦诚为了哪般。

“告诉你们老板娘，今天的客人极其重要，让她亲自下厨做两道拿手好菜，再把我那瓶铁盖剑南春拿来。”

服务员应声而动，张青阳自是一番感谢。

同时，他心里也泛起嘀咕：林富春回这跟回自己家一样，这算是跟我打明牌了，就是要告诉我这家店能成为镇里的招待点，是因为他在。而且看他吩咐的架势，那位还没露面的老板娘与他之间，只怕存在暧昧了。

思虑片刻，张青阳得出了一个意外之喜的结论——林富春在明知道自己挡路的境况下，依然选择与自己结盟！

不然该如何解释，在两人刚刚接触的情况下，主动将把柄递到自己手里？

一个年富力强的正科级干部能犯脑病？怎么可能！

老板娘亲自主厨的效率很高，不过十多分钟，就开始了走菜，地三鲜、爆腰花、牛腩柿子锅、溜虾段，陆续被服务员端到餐桌。

林富春拧开酒，主动给张青阳满上，“都是家常菜，一会儿你尝尝腰花，我敢说整个襄平都没她做得好吃。”

“哟，咱们林书记惯会说话，我都不好意思进来上菜了。”随着一道爽朗的女声落下，就见一位穿着清凉，媚而不俗的女子，端着餐盘款款走进包间。

“青阳，这位就是馆子的老板娘，许芸。”

林富春又对来人说：“这位是咱们镇新来的张书记，以前的县委办副主任，现任团县委书记。”

“我说怎么今早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是贵客盈门。”

许芸放下餐盘，落落大方伸出手：“张书记好，看您二位喝酒没有凉菜，我就自作主张给你们添一道，您多指教。”

“芸姐客气，往后咱们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互相指教。”

说着话，张青阳与她轻轻握手，片刻又松开。

不论动作，还是言语，都让林富春两人感到熨帖。

“小芸呐，青阳都这么说了，你不敬杯酒可说不过去。”

许芸闻言，明媚一笑，端起林富春的杯子，仰脖喝干，“张书记，林书记，我先干为敬，您二位不急，慢慢喝，外面还有客人，我得去忙了，有事儿言语一声就成。”

说着话，也不等张青阳喝酒，许芸就摇曳腰肢走了出去，利落干脆。

“许芸不容易。”林富春夹了一口菜，“她丈夫五年前跑运输的时候，出了车祸。”

他比着两条腿：“都断了。那会儿她就跟你现在这么大，这样水灵的一个女人，在镇上开店，整天面对什么，你猜都能猜着。”

张青阳认同道：“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顶家立户的男人都瘫了，顶起那片天，哪是容易的事情。”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林富春示意张青阳喝一口，然后又道：“齐镇长当官没得说，别看他下台了，可镇里念他好的人有不少。但这家伙......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张青阳眼睛一亮，试探着说：“这位老板娘？”

林富春点头：“两年前就被那家伙强迫了，前段时间他出事儿的时候，许芸遭受过跟你差不多的事情。”

张青阳凛然：“是个人物。”

“这在镇里，不过是个小人物......”

几杯酒下肚，这位许多人眼里，跟自己对立的副书记，与张青阳说了许多‘掏心窝’的肺腑之言。

可总结来看，言之有物的地方，委实不多。

无外乎告诉张青阳：黄伟民人老心不老，不要被表面和善给迷惑了；另一位副书记不争不抢没错，但人家已经在副书记的位置待了三年，按照常规也要动一动了；班子里虽然才有一位副镇长，但那位哪管在齐镇长在位时，都有足够的声音。

这些信息，张青阳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他也明白，林富春就是看透了这点，才选择跟自己说这些。

结盟，终究要看实际啊。

今天他能主动示好，已然是意外收获了，不能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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