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林成结婚的第八年，女儿得了血癌，我求他回来看一眼。

他不耐烦地说：

“许绵绵，你闹够了没有，女儿生病你不去医院，又没死，你急什么？”

“珊珊感冒了，我走不开。”

我看着空中餐厅里，他和白月光甜蜜的样子。

抱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女儿去了火葬场。

女儿下葬那天，他回来了。

我让他签离婚协议，他着急拿东西，利落地签了。

一切尘埃落定，我准备离开。

久不归家的林成拿着蛋糕回来了。

“今天我宝贝生日，我给她买了蛋糕，把她叫出来。”

1.

从火葬场出来，我手里抱着冰凉的骨灰盒。

不远处的大屏上正在播报热搜。

第一条就是林成和沈珊珊。

热搜标题是，霸道总裁的柔情蜜意。

林成温柔地帮沈珊珊摘掉头上的花瓣。

我看到了照片右上角的时间。

也就在同一时刻，女儿被推进焚烧炉。

女儿的骨灰盒被我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旁边是我早就打印好的离婚协议。

我的名字已经签好了。

就差林成了。

我拿出手机刚准备给林成打电话，让他回来签字，门开了。

林成拥着沈珊珊走进来。

沈珊珊看到我一愣，立马捂住鼻子。

“好难闻啊，什么味道？”

林成眉头一皱：“大白天的不开灯干嘛，浑身死人味。”

我不语，林成有些恼怒。

“你不是说女儿死了吗？许绵绵撒谎也要有个度。”

我冷眼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骨灰盒。

“那就是。”

林成一顿，无奈地呵笑一声：“够了，许绵绵，你到底要诅咒女儿多久？如果你照顾不好，那我就带走她，珊珊比你更合适。”

我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带走啊！你去啊！圆圆已经没有了！她不在了……她不在了。”

我的突然爆发吓到了沈珊珊。

她没站稳，一个倾倒，桌子上圆圆的骨灰盒被她拂到地上。

咔嗒一声。

骨灰落了一地。

“哎呀，我这不小心，那么漂亮的盒子为什么要装土啊。”

白色的骨灰撒落在地上。

沈珊珊穿着高跟鞋狠狠地踩在上面。

我目眦尽裂一把推开她。

手慌乱地举在半空。

我想把骨灰捧起来，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我只能无声地一遍遍喊圆圆。

“许绵绵你疯了吗，一盒子土而已，珊珊脚都崴了。”

林成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我听到了血肉挤压骨头的咯吱声。

我不在意我只看着被林成踩踏的骨灰。

“滚开。”

我使劲推开林成，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把骨灰捧起来，放到盒子里。

林成没想到我会推开他，眼睛瞬间红了。

他抬腿再次踢翻骨灰盒。

圆圆的骨灰洒满了整个客厅。

“许绵绵，你该去看看医生了。”

林成说完没有感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打横抱起装脚崴的沈珊珊离开。

2.

屋子安静。

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圆圆的骨灰拿起来。

来到桌子下面时，我看到了一个项链。

我和林成在一起的第一天他送的礼物。

莫桑钻，刻着我和他的名字。

我和林成相遇在大学。

他是温柔万能的学长，我是角落里的小透明。

一次联谊，他替我挡了大冒险的酒，又护送我回宿舍。

联系多了，日久也生了情。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说，如果将来我有了宝宝，要取名圆圆。

林圆圆，幸福团圆，无病无灾。

圆圆出生难产，我拼了全力把她带到人间。

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们父女俩，我辞了技术总监的职位，专心当家庭主妇。

开始了素面朝天，以他们为中心的日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林成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他对我也越来越不耐烦。

夜晚他会嫌弃地推开我：“你身上油烟味怎么那么重？”

“孩子哭了，你去看看。”

“今晚我不回来了。”

“这个星期我不回来了。”

后来变成几个月不回家。

我不想戳破，我想圆圆有个幸福的家，即使是虚假的也没有关系。

我尽量不和林成去争吵。

不闻他身上的香水，不看他领口的口红印。

我想，他是公司的经理，会有很多应酬。

他是为了我和圆圆才努力的。

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开解自己。

我以为我会释然，直到沈珊珊上门。

她带着吻痕领口拉得很低：“抱歉，如果不是我高考后出国，也不会和林成断了联系。”

“你趁虚而入抢走了他，现在也该还回来了。”

我那时还对林成存着情感。

和沈珊珊大打出手。

林成来了。

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紧张地去看沈珊珊。

全然不顾满脸是血瘫坐在地上的我。

那一刻我明白了。

林成真的变心了。

我开始把全部重心放在女儿身上。

直到，她开始频繁流鼻血，拿不住东西，我才恍然不对劲。

等诊断结果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塌了。

我给林成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圆圆。

他不信。

他说我在联合女儿无理取闹。

我给他发圆圆的病历单，他把我拉黑。

甚至就连圆圆想见她最后一面，也没有成功。

3.

骨灰捡完，我把盒子抱在怀里。

屋子太安静了。

我打开了电视。

一开始就是热搜新闻。

林霸总一掷千金为妻子施建游乐园。

游乐园名字就慕珊。

我想到之前林成还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时，他也承诺过我和圆圆。

“绵绵，以后我也建一个游乐园，以你和圆圆命名，只有你们可以玩，好不好？”

圆圆很高兴，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我也很高兴，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

后来，再也不会有后来了。

我麻木地拿起遥控器。

圆圆喜欢看的动画片要开始了。

4.

圆圆下葬那天，谁都没来。

我看着她埋进土里。

崩溃地在雨中大哭。

落汤鸡一样回到家，我发了高烧。

迷糊间我看到了圆圆。

她离我越来越远，我瞬间惊醒。

看着站在客厅的林成。

“大白天窗帘拉着干吗？”

“圆圆呢？”

他随意问了一句，快速上了楼。

不一会拿着一个缎面盒子下来了。

“有一个工程复杂，你的戒指我先拿过去抵押一下。”

他视线飘忽，话有些虚。

我知道他是建游乐园的资金不够，去拿戒指当抵押。

但是我不在乎了。

我平静地点头：“好啊，把这个签了吧。”

可能是我答应得太平淡了。

林成一直看我。

签字的时候根本没看协议，拿着笔写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控住我的后颈，探身要过来亲我，被我躲开。

他脸黑了一点，很快消失。

“过几天圆圆生日我会回来，告诉她我给她准备了惊喜。”

我看着离婚协议上林成的签名。

这些天第一次露出了笑。

5.

我把协议发给律师，大睡了一觉。

定下五天后的机票，开始收拾行李。

刚收拾一点，门被打开，林成回来了。

“绵绵，圆圆呢？”

没得到回应，他拉开房门，皱眉看着我。

“女儿呢？现在已经放学了吧。”

我没说话，只是把刚收拾一点的衣服又放回柜子里。

“你叠衣服干吗？行李箱也开着？你要走？”

“许绵绵你闹够没有？我什么缺过你？”

林成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我呼吸困难：“林成，为了圆圆我忍得已经够多了。”

林成看着我绝望的眼睛，脸色难看得要命。

“许绵绵，你不能走，我是爱珊珊，但也只是年少得不可得，你想想圆圆，离了我你们母子怎么办？”

他俯身要亲我。

我喉间一阵恶心，弯腰躲开。

林成揪住我的衣领，仔细嗅了嗅，接着双眸猩红。

“许绵绵！你在外面是不是有野男人了？”

我见了律师，香水味不免沾染。

我静静地看着林成发疯。

在我冷漠的视线里，林成更加恼怒了，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瘫倒在地，脸连带着头阵阵发麻，血腥味从喉间弥漫到整个口腔。

“对不起，绵绵，我冲动了，你从来不喷香水的，你身上的味道哪来的？回答我，好不好？”

“你怎么能出轨呢？啊，你让女儿怎么办！你个**，荡妇！”

林成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撕去我的衣服，一边亲吻我的躯体。

恶心。

好恶心。

我的挣扎换来林成的拳打脚踢。

6.

一场床事结束，我瘫软在一片肮脏的床上，身上带着青紫的伤口。

林成搂着我的腰，带着懊悔：“绵绵，你告诉我，你没有找男人对吧。”

我不语，他的面色扭曲：“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让圆圆怎么看你？”

我扯了扯嗓子：“我不像你。”

林成长舒了一口气：“绵绵，男人都这样，我爸活着的时候也这样，我妈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还把我给养大了。你要习惯，你要明白，我们的家永远不会倒。”

我闭上了眼睛，内心一片冰冷。

家。

林成，如果你知道圆圆不在了，会如何。

“女儿呢，怎么还不回来？”

林成拿着手机要打电话，恰好沈珊珊打电话打进来。

“林哥哥，我家监控一直响，我好怕啊！”

“你回来陪陪我好不好？”

林成笑得无奈：“知道了，等着。”

说完，他俯身撩开我的汗水渗透的刘海，亲了亲我的额头。

“乖，圆圆生日那天我回来，告诉她我给她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我不语，林成也习惯了。

等他走后，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厕所使劲冲刷这具肮脏的躯体。

直到浴缸里见了血，我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妈妈，才停下。

从浴室出来，我继续收拾行李。

圆圆的东西很多，但能带走得不多。

我把她新的没穿过的衣服收拾起来，珠宝首饰也都装起来，一并发给慈善会。

全部收拾完已经凌晨了。

还有四天我就要走了。

7.

要走的第三天，我在屋里叠金元宝，沈珊珊打开门进来了。

她穿着高奢的小礼服，拎着几十万的包，皱眉走到我跟前。

“听说你女儿死了？真的假的？”

我冷漠地看着她。

她像是一只胜利的孔雀：“生孩子又怎样，还不是留住林哥哥。”

沈珊珊走近我，看了看我手里的金元宝。

“林哥哥说，你现在就像女乞丐，圆圆跟着你他就感到丢人，他说要把圆圆过继给我，还说，圆圆跟着你一定会成为一个骗子。”

我握紧手，抬眼：“所以呢，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沈珊珊笑：“我来说节哀，许绵绵，没了圆圆你这林太太的位置也不稳了。”

我抬手就要扇，被刚赶来的林成一把握住。

“你想干什么？”

沈珊珊害怕地躲到他身后。

林成一把甩开我。

力道很大，我连连后退。

“我和你说过，有事冲我来。”

林成把沈珊珊抱在怀里，冷眼警告我。

沈珊珊不语，只是搂紧林成，哭哭唧唧。

我不想再看这对狗男女，拿起圆圆的遗像要进屋。

被林成拦住。

“许绵绵和沈珊珊道歉。”

我不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许绵绵！你听见没有！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珊珊好心来看你，你不仅骂她还要打她！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笑，胸腔不断振动：“她来看我！她来看我什么？看我失去了女儿，看我如何狼狈？”

“林成，我求求你了，能不能滚出我的视线啊！”

“你！”

林成看着我双眸的眼泪，手缓缓松开。

“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圆圆呢，在上课？”

没人搭理他。

沈珊珊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林哥，你不是说圆圆有一个护身符吗，我这几天低烧一直不好…”

林成恍然，拍了拍沈珊珊的手：“不用担心。”

“绵绵，你上次去万事庙给圆圆求的护身符呢，给我。”

那枚护身符是圆圆小时候生病，我磕了三百九十九道台阶求来的。

带上后圆圆生病都变少了。

我没想到林成居然打了圆圆护身符的主意。

可惜。

“在圆圆的骨灰里。”

“你有完没完！有必要一直诅咒女儿？我看该死的人是你。”

林成恼怒拉着沈珊珊离开。

屋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我看着摆着显眼位置的遗像，继续开始叠元宝。

圆圆生日当天，也是我要走的时候。

我拿着小公主蛋糕，纸钱蜡烛，还有漂亮的小裙子，刚准备出门，门从外面打开了。

是林成。

他拎着私人订制的蛋糕，在玄关换拖鞋：“给蛋糕，圆圆不是很喜欢这家吗？”

我看着蛋糕上新鲜的芒果粒，说“圆圆对芒果过敏。”

林成眉眼掠过不耐烦：“什么过敏不过敏的，多吃就好了。”

“她人呢，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回来都不知道迎接。”

我站在原地握紧手里装纸钱的袋子。

“她在新林墓园。”

林成一愣，轻笑：“胡说什么，我都回来了，没必要在这玩这种把戏了。”

他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路过圆圆的遗像时，愣在原地。

喉间压着无奈：“绵绵，没必要这样诅咒女儿吧，玩笑开一次就够了。”

我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屋里越来越安静。

林成嘴角的笑也僵硬了。

“许绵绵你玩够没有，女儿就在房间里。”

他跑到女儿房间里，接着又跑出来。

“圆圆还没有放学对不对？你给她补课了对不对？今天过生日，上什么课。”

喊完他开始给秘书打电话。

“喂，你去找找我女儿，把她接回来。”

秘书一顿，看着电脑上的信息，艰难道：“老板，圆圆她，她……”

林成握紧手机，像困兽一样来回打转：“她怎么了！你说话啊，哑巴了？”

秘书说：“圆圆，前几天就已经火化了，现在在新林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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