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玉惊梦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我就被腕间刺骨的寒意惊醒了。

藕荷色帐幔上垂落的银丝流苏在黑暗中泛着幽光，龙涎香混着铁锈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这是萧执寒寝殿的味道。

可前世直到死，我都未曾踏入过瑞王府的主殿半步。

腕间冰蓝色的寒玉髓在月色下流转暗纹，我猛然坐起身。这是前世直到死都不曾见过的物件，此刻却像道冰环箍在我腕间。冷汗浸透中衣时，忽然想起昨夜——

“王妃既这般厌恶本王，何不直接拿簪子捅进这里？”

萧执寒掐着我的腰抵在妆台上，玄铁护腕硌得我脊背生疼。青玉簪在纠缠中跌落，碎成三截。我记得咬破了他的唇角，却忘了最后是如何被抱上这张拔步床的。

“王妃，二小姐来了。”

素云的声音惊得我指尖一颤。

铜镜里映出个云鬓散乱的女子，眼尾还带着未褪尽的嫣红，锁骨处几点青紫在纱衣下若隐若现。这分明是承欢后的痕迹，可前世我们从未......

我死死盯着镜中人，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才确信这不是梦，我这是重生了？

这是大婚第三日的清晨，前世此时我正拒绝见他，而萧执寒摔碎了满殿瓷器。

“姐姐今日气色真好。”

铜镜里突然多出张芙蓉面，楚清漪鬓间的红宝石步摇晃得我眼眶生疼。就是这支步摇，在断崖上随着交缠的人影晃动，珠串碰撞声比山风更刺耳。

“听说姐姐近日食欲不佳，我特意带了青梅酿......”

青瓷小坛递到眼前时，我猛地扣住她手腕。金镶玉镯上的缠枝莲纹硌着掌心，那道细若发丝的裂痕让我浑身血液都结了冰。

前世直到坠崖前一刻，我才知道这镯子暗藏机关，另一只正嵌在沈砚之的玉佩里。

“这镯子倒别致。”我指尖重重碾过莲花芯，机括轻响的瞬间，楚清漪脸色变得煞白。

瓷坛砸在地上发出脆响，琥珀色的酒液泼在窗边绿萼梅上。我看着焦黑蜷曲的花瓣，忽然想起前世今日，素云就是喝了这坛酒后哑了嗓子。

殿外突然传来铁甲铮鸣。

玄色蟒袍挟着寒气卷入内室，萧执寒腰间佩剑还在滴血。

我赤脚踏过碎瓷扑进他怀里时，听见素云的惊叫和楚清漪倒抽冷气的声音。

血腥气混着冷松香灌进肺里，我这才发现他披风下渗着暗红。

前世这道伤是我用金簪刺的，当时他捏着我手腕冷笑：“再用点力就能捅穿心脏，王妃怎么手抖了？”

“受伤了怎么不说？”我伸手去解他玉带，却被滚烫的掌心攥住手腕。

环在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我抬头正撞进他眼底。那双总是淬着寒冰的眸子此刻泛起涟漪，像是深潭被月光劈开一道裂隙。

前世我从未注意过，萧执寒眼尾有颗极小的朱砂痣，随着睫羽颤动时宛如一滴血泪。

楚清漪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昨日还闹着今日定要休书的楚明棠，而现在竟主动为萧执寒解甲，就像失去了记忆一般。

更令她心惊的是，那件银丝软甲内侧用金线绣着小小的“棠“字——这要贴着心口绣上三个月才能成型！

我忽然记起昨夜他将我抵在妆台上时，青玉簪落地碎成三截，他咬着我的耳垂说：“你多滴一滴泪，本王就让沈砚之多受一道刑。”

前世我为了沈砚之，苦苦哀求王爷好几日，才换得沈砚之的才子之位。如今，一提他的名字，我就直犯恶心。

“去取金疮药。”我吩咐素云时，指尖擦过他腰间旧伤。那道三寸长的疤此刻泛着诡异青紫，像朵将开未开的花。

萧执寒突然闷哼一声，掌心烫得惊人：“别碰。”

记忆如惊雷劈下。

前世沈砚之说过，北狄剧毒“红颜枯”会在伤口绽出花瓣状青斑。而三个月后户部查抄的那批药材里，雪岭参正好不翼而飞。

“王爷昨夜去了西郊马场？”我故意用脸颊蹭他染血的衣襟，听着心跳突然乱了节奏。

前世今日他本该在宫中述职，现在想来，定是去截那批要运往北狄的药材。

“王妃如何得知？”他声音比腕间寒玉髓还冷。

“妾身梦见的。”我仰头看他绷紧的下颌线，“还梦见有人要在您茶点里掺朱砂。”

跪在地上的楚清漪突然一抖，银针从袖口滑落。这是她前世用来扎素云的，好嫁祸我虐待奴婢。

“妹妹的镯子能借我瞧瞧吗？”我笑着伸手，在她反应过来前旋开机关。

染血的绢帕飘落在地，上面蜿蜒的山川纹路让我浑身发冷——这是三日前户部失窃的边防图！

“这不是我的！”楚清漪面如死灰。她今晨明明放进密信，怎会变成边防图？

剑锋抵上她咽喉时，我瞥见窗外杏色衣角闪过。那枚羊脂玉佩是我及笄时亲手所赠，此刻却像刀子扎进眼眶。

“是沈公子逼我的！”楚清漪突然指向廊柱，“他说只要帮姐姐逃出王府......”

我攥住萧执寒的衣袖：“东南角门第三间厢房有密道。”

他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王府最隐秘的逃生通道，除他之外，只有暗卫统领知晓。

当沈砚之被押回来时，我正握着犀角梳为萧执寒束发。铜镜里映出那张曾经朝思暮想的脸，此刻却让我恶心反胃。

“棠儿......”他嘴角渗着血，眼神却温柔如初，“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你说过要同去南湖的......”

我打开妆奁取出金镶玉步摇。这是前世最珍视的礼物，此刻掂在手里才发觉重量不对。用力摔碎在地时，藏在空心簪管里的信笺飘了出来——那是我写给萧执寒的和离书。

“沈公子记错了。”我用绣鞋碾过碎玉，“要泛舟，也该是与王爷同乘。”

萧执寒捡起信笺的手背暴起青筋，却在看清内容后怔住。洒金笺上是我十三岁时临摹的《鹧鸪天》，正是他出征前塞进我窗缝的那首。

“王爷当时躲在梧桐树上，蹭了满身青苔。”我踮脚为他系好蟠龙玉佩，“那方帕子，妾身还收在檀木匣最底层。”

沈砚之突然暴起，匕首直刺萧执寒后心。我本能地挡在前面，却听“叮“的一声，寒玉髓震碎了精钢锻造的刀刃。

“怎么可能......”沈砚之虎口裂开，鲜血滴在地衣上，“这明明该在......”

“该在太后寿礼单上？”我晃了晃手腕，“多亏沈公子在礼部账册上做手脚，我才能提前请王爷取回这寒玉髓。”

萧执寒突然将我打横抱起，玄色披风裹住我冰凉的赤足：“王妃受惊了。”

转过屏风时，沈砚之的惨叫刺痛耳膜。前世坠崖的痛楚从记忆深处漫上来，我把脸埋进萧执寒胸口：“别让他死。”

“怎么，心疼了？”他声音里淬着毒。

“让他看着楚清漪被拔了舌头送去北狄和亲，岂不是更好玩？”我舔掉他颈侧的血迹，感到喉结剧烈滚动，“毕竟......”我贴着他耳垂轻声道：“他们前世就是这么对我的。”

萧执寒猛然僵住，而我借着晨光，第一次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鬓发散乱，唇角带笑，眼底却烧着地狱般的烈火。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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