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孟清藏至假山后，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凉丝丝地贴在脊背上。她攥着那片从屋顶揭下的琉璃瓦，瓦片边缘在掌心硌出深痕。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正是用这瓦片反射月光晃了周景明的眼，才侥幸脱身。

祠堂方向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与呼喝，火把的光亮将树影投在墙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借着混乱，她猫腰溜到后院墙角。青砖上爬满的薜荔藤蔓划过手背，带起一阵细密的刺痒。按张嬷嬷所说，这里该有扇通往外巷的暗门，可眼前只有爬满藤蔓的砖墙，触手冰凉坚实。

"姑娘找这个？"

苍老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惊得孟清险些咬破舌尖。转身见是个佝偻老仆，手中灯笼的昏黄光晕照出墙上几乎与砖石同色的木门。老人布满老人斑的手颤巍巍递来把铜钥匙，钥匙尾端缠着褪色的红绳："老奴受过孟大人恩惠。"

"祠堂走水了！"

孟清猛地回头，只见祠堂方向腾起滚滚浓烟，火光将半边夜空染成橘红。老仆却纹丝不动，枯枝般的手将灯笼往她手里塞，掌心粗粝的茧子摩挲过她的手背："沿着暗渠走，第三个岔口左转。"

"什么人！"

周府护卫的呵斥声如惊雷炸响。孟清被老仆猛推进暗门，跌入巷道的刹那，只见老人转身迎向追兵的背影。那佝偻的身形突然挺得笔直，腰间露出半截青玉坠，在火光中泛着熟悉的光泽。

逼仄的暗道里，孟清的呼吸声与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灯笼的光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前路隐没在浓稠的黑暗中。

孟清想起萧云容那日染血的断镯，玉色与老仆腰间坠子如出一辙。

暗渠的腐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孟清提着灯笼在逼仄的甬道中前行。每走一步，污水便搅起沉积多年的腐臭，混合着鼠类窜动的窸窣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前方果然现出向上的石阶。孟清正要上前，忽闻栅栏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那熟悉的频率让她心头狂跳。

"萧晏？"

铁栅栏那端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瓷器碰撞的轻响。一盏油灯缓缓亮起，映出萧晏倚墙而坐的身影。他脸色青白如纸，胸前衣襟浸透黑血，手指关节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灯火摇曳间，孟清看清他脚边散落的药渣。

"你怎么..."

"李娘子说这里有密道，没想到...通到赵太医旧宅..."

孟清这才认出石室布局：左侧药柜缺了的一角，正是她七岁时淘气撞坏的。当年父亲常带她来此取药的记忆汹涌而来，鼻尖仿佛又嗅到冰窖里特有的草药清香。

"解药在周家祠堂..."她急得去掰铁栏，锈蚀的金属在掌心留下暗红痕迹，"但周景明说只剩三粒..."

萧晏突然剧烈痉挛，脖颈处青筋暴起。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素绢，却在递到栅栏缝隙时脱力飘落。孟清拾起沾血的绢帕，上面歪斜的字迹显然是毒发时所书："吾非萧氏子"。墨迹被汗水晕开，最后几笔几乎划破绢面。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的尘土中，远处传来砖石坍塌的闷响。萧晏用尽力气扑到铁栏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栅栏缝隙："地道要塌！快走！"

孟清死死攥着绢帕不退。忽然一股大力将她拽离，是那个青玉坠老仆！

身后传来萧晏撕心裂肺的最后嘱托："去找智永的师弟！他知道...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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