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上古纵目人偶

目送两辆越野车急速远去，魏向东打算打车回地质研究所，不想，科学院司机小马开着另一辆越野车停在跟前，向他喊了句：“魏专家，尚所长等着您呐。”

向东慢腾腾上了车，心思方才从对时琤琤未来几天的担心中，转到奇台县露天矿的纵目人化石上来，于是想到所长尚航。他比自己晚三届，虽是同专业的师弟，但在地质大学时未曾打过交道，即使在食堂或路上碰过面，也没留下一点一滴印象。可就是这个小师弟，博士后的学历并不是压倒所有老专家，顺利上位正所长的那根稻草，而是刚毕业两年不到的他，有一位自治区高层领导的父亲。虽则所里的人们都感觉不服，但事已至此。官大压死人，“听从命令”乃为天职，干好自己的工作吧，说什么哪！

向东一下车，尚航老远迎了过来，握着向东的手关切地问：“师兄，时公子冇大事吧？”

“谁知道呀！”两人一边往办公室走，向东一边说：“咱是正儿八经的科研单位，我也从不迷信，决不以为他被龙卷云卷走，是妖魔鬼怪干的。”

尚航不解：“用科学作何解释？”

“你听说过昆仑山有个地方被人们称作‘死亡谷’或‘地狱之门’吗？”向东进一步提醒：“就是地磁影响下的雷击现象。”

“据说当时地质工作者们正准备扎营做饭，此时天气骤变，刮起了大风，空中雷电交加，队伍当中一名炊事员不幸被雷击中，当场晕了过去。还好，其他人及时将其拖到了隐蔽的地方，并且进行了急救，才使他顺利清醒过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历，使地质工作者判定死亡谷应该有着特殊的磁场。接着，他们在使用相关仪器测试之后，发现这里的磁异常值确实非常高。在电磁作用的影响下，这里极易发生放电现象。据进一步测定，在这一带靠近山顶的地方存在1000—3000高斯的强磁性。并且，由于河流中游的地层是由三叠纪的火山活动形成的，其主要成分是强磁性的玄武岩，容易造成强地磁反应。”尚航毕竟是地质学博士后，他简述了一下，接着疑问：“但这些都发生在那棱格勒峡谷，东起青海布伦台，西至沙山，并不在新疆和田地区。”

“可是你想，同属昆仑山脉，地质结构相近的地方不尽其数。加上西部有最高峰公格尔和它的姊妹峰公格尔九别，还有‘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它们的高度自然拉高了周围地层，其间的温热气旋与寒冷交汇的概率就高了许多，出现龙卷云也就非常自然了。”向东有自己的观点：“不过，就此看来，在一个狭长山谷中把两个大活人和马、驴都卷走，绝非一般力量能做到的。”

“太可惜了！”尚航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性，见于向东和时琤琤的关系，不便明说，只好叹了口气：“时院辛辛苦苦把儿子培养成航空航天高材生，年近七十了，就这一位公子。您日后可要多累心喽！”

“嗨！不说他了。”向东自然为之担心，生死未卜谈多无益，于是话回正题：“尚所，你说，露天矿存在纵目人化石的可能性几何？”

“煤炭的形成年代无非古生代的石炭纪和二叠纪，中生代的侏罗纪和白垩纪，还有新生代的第三纪。而白垩纪是恐龙的最后生长期，来不及孵化的恐龙蛋就变成了化石。”尚航边想边回答：“我想，奇台的恐龙化石和煤层离地表都不深，纵目人应该不会出现在那么早的年代。另外，主要是纵目人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可能！即便是人类元神经变异，真有纵目人存在过，也不会与煤炭的地层时代伴生。”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煤老板们不是弄错了就是在谎报军情，哈哈。”向东觉得这些大老板虽然腰缠万贯，但也无知的让人好笑。

“我看也是。”尚航认可：“这样吧师兄，您组队去奇台需要哪些人，我来安排。”

“不要太多，先去踩踩点儿。”向东略加思考：“雷大个子雷朴振必不可少。钱婷婷去了南疆，心细的就只有苗素英了，她家孩子多大了，离得开不？”

“她生孩子已经快一年了，应该可以，算上她。还有吗？”

“有雷大个子就够了。”

魏向东门儿清，雷朴振毕业很早，但一毕业就分配到了地质所，现场经验极缺，成了他晋升的绊脚石。而近些年，新疆煤炭和石油地质勘探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实地考古也处于几乎停滞状态，可谓英雄无用武之地，雷朴振的仕途也就同样“停滞”了。不过，他对新疆所有地层地貌，尤其三山结构和山里的地形极其熟知，被所里的伙伴称为“活GPS”,故而向东的首选就是他。

第二天一大早，两辆绿色越野车风驰电掣沿着“吐乌大”高速一路狂奔，到了京新高速过了吉木萨尔县城，转弯直奔奇台正北，来到最早的露天矿“北山煤矿”。

到了调度室，问起化石之事，调度员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我问问领导。”

打电话给调度室主任，不知道！再请示生产矿长，不知道！直到党委书记，还是不知道！！

“去‘中联润世’。”雷大个子斩钉截铁：“旁边那个矿就是。他们不知道，咱再一个个往下问，我就不信都不知道！”

“可是，雷哥，这不是个办法呀！”苗素英提出异议：“露天矿这么多，咱得多少时间挨个儿跑完，还不如直接找县里的地矿局问问再说。”

“我一早就给奇台地矿局打电话了，不知为啥还没到现场。”向东回道。

苗素英笑了笑：“魏哥，咱来的太早了，我四点半起的床，呵呵。”

“谁让你当妈来，喂孩子不是！”雷大个子玩笑了一句。

正准备上车，奇台地矿局的工程师那俊泰迎了上来：“不好意思了各位领导，我这破车都过期三年了，跑得比乌龟还慢，久等了！”

雷大个子急着问：“纵目人化石在哪个矿？”

“我也不知道，还没上班，局领导就电话说这个事，我也莫名其妙，问了局里所有人，又打听煤炭局的熟人，都一概不知。”那俊泰皱着眉：“估计不是正规渠道汇报上去的。”

“太离奇了吧！”平时不爱多言的苗素英不停摇头：“到底哪个渠道汇报到科学院的哪？”

“老魏，打个电话问问时院不就门儿清了！”雷大个子提醒向东。

向东深深叹了口气，他清楚，院里包括所里知道时成军出事的人不过十个，这个时间点给老人打电话，实在不忍心，于是，也不回话，独自走到公路边儿踱步，煤车呼呼地一辆辆驶过，心事重重的他浑然不觉。

苗素英走过来给他掸了掸身上的煤灰，也不敢说话，亦步亦趋跟在向东后面。

忽地，向东衣兜里的中子直讲机“嘟嘟”响了两声，他急忙拿出来一看，不是准岳父的那部，也不是钱婷婷，根本不是科学院里的直讲机发来的信号。于是赶忙按下“指示键”，边看边伸出左胳膊指着道：“那儿，不到一百公里，走，上车！”

到了车前，雷大个子看了看苗素英：“能发出中子信号的无名物会是什么哪？”

“雷哥，咱是搞地质的，眼见为实。”苗素英挥挥手：“赶紧上车呀！”

坐“老爷车”的那俊泰只好殿后，小马的越野车搞拉力赛般飞驰在戈壁荒沙中。

算不上有路的戈壁滩上，星星点点的骆驼刺、沙吉草和少量的红柳堆积起窝头状的土丘，常年的风吹显露出五颜六色、奇状异形的石块儿。偶有一两只小动物被越野车惊起，给这荒芜的土地增添了些许生计。

走不多远，雷大个子自言自语：“我知道了，这个方向是去小魔鬼城。”

雅丹地貌形成的新疆魔鬼城，主要有乌尔禾、克孜尔和哈密魔鬼城，奇台魔鬼城位于将军戈壁北沿，是一座古老城廓，面积大约八十平方公里。

亿万年前，新疆所在地区还是一片汪洋，造山运动后，海底成了陆地。随着气候的变化，水进水退，反反复复，产生了上下叠加的泥岩层和沙土层。经过风化侵蚀、流水冲刷，形成了风蚀土墩和风蚀凹地。每当夜间风起时，魔鬼城内就会发出凄恻阴森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神话中魔鬼的叫声。

远远看去，不算太高的台地下面，停着七八辆大小、颜色不同的车，一辆小型挖掘机在一个大些的台地上扬起股股黄尘。

车一停，苗素英急不可耐地在手提电脑上把位置、路线、高程等做了标记。雷大个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几个正在闲聊的司机跟前，说明身份和来意。

司机们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可算把您们盼来了！”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向东近前问道。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神秘地回道：“刚开始在那边的平地上，看到一个俩眼耷拉老长的小泥人。”

“谁挖出来的？”雷大个子急着问。

“我也不清楚。”小伙子怯生生回答：“听说那些人挖出泥人来后，个个儿全身抽筋儿，吓得扔下就跑了。我们老板晚上吃饭听说了，也不知道他向谁汇报的，这不，他派挖掘机正在接着挖呢。”

“还有吗？”苗素英边记边问。

“刚才老板交给我一个小泥人儿，和那个耷拉眼的都在我车那边儿放着呢。”

另个司机插话：“就是那个时候，我正给老婆打电话，猛地她说起了外语，我一句都听不懂。”

苗素英笑笑：“你说话她听明白了吗？”

“明白，我又不会说外语，哈哈哈。其实她也不会！”

“他说的是真的。”好几个司机同时发声：“我们几个就跟着试，打开手机，屏幕一阵黑一阵亮，给朋友通话，他们说的都是外语。”

“小人挖出来是几点的时候？”向东警觉起来。

“不到一个小时吧。”大家同时看自己的手机找时间点。

向东看了看手表：“是不是十点零七分？”

“应该就是！”胖乎乎的小伙子很确定。

“那就证明我接到信号的时间正是小泥人出土的当儿。”向东冲雷大个子摆摆头：“咱去看看那俩宝贝。”

来到一辆越野车前，小伙子拿出一个塑料袋，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纵目人泥塑，而小泥人与现在的人无论模样体态大都一致，只是衣服像是树皮。

向东接过纵目人，仔细端详着。雷大个子拿着小泥人把玩起来，不想，他把小泥人倒过来头朝着大地时，向东的直讲机“嘟”的一声，刚才的信号微乎其微了。

向东惊异地看了看小泥人，接着招呼司机们：“你们看看手机信号有变化吗？”

司机们纷纷开机，然后与人通话，接着都兴奋地回答：“好啦，好啦，一切正常了！”

接着围拢过来，惊诧的目光盯着两个泥“宝贝”。

“带走两个宝贝，咱上台地。”向东急切命令道。

雷大个子把宝贝们小心包装好，递给苗素英，小马自动过来帮忙：“苗姐，我提着吧，你还有正事。”

“千万别乱放！”

“放心吧苗姐，我不懂技术，不乱放我还能做得到。”下马谦卑地笑了笑。

向东大步跑向挖掘机的台地，边跑边喊：“停下，停下！”

“不能挖，不能挖！”雷大个子个大腿长，超过了向东先来到台地上，看到挖掘机停止作业，冲老板笑了笑：“您贵姓？”

“免贵姓罗。”罗老板反问：“您们是？”

“自治区科学院的，这是我们的领队魏专家。”雷大个子又指了指还在爬坡的苗素英：“那是苗专家，我姓雷。”

向东走到挖掘机刚挖的土坑里，抓起一把黄土看了又看，再往上爬了两步，又抓了一把，看完，自言自语：“这个地层绝对人为干扰过，但不是屡次或累层干扰，就是一次性的。”

“我查一下。”苗素英打开电脑自动查询系统，念道：“此处地表为万年前黄土覆盖，人类活动迹象不明显。”

“查查有过什么王朝在附近生活过。”向东凑到跟前。

“好。”苗素英接着念：“1676年，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率部打败卫拉特盟主鄂齐尔图汗之后，把松散的联盟体制步步改变为集权的政权体制后，建立准噶尔汗国。疆域东起青海，西至塔拉斯今哈萨克斯坦境内草原，北过阿尔泰山以北，南至帕米尔高原，其地域包括准噶尔本部的诸多鄂托克和诸卫拉特属部的众多昂吉，各有份地，分别居住和游牧。”

“这是后期的，看看有最早的吗。”向东觉得年代与土层对不上。

苗素英重新查起：“此地人类活动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晚期，随后在约1万年前进入了细石器阶段，大约4000年前步入青铜时代，而在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使用铁器，早期铁器时代的到来。”

向东心中豁然开朗，大声笑道：“就它了！约1万年前进入细石器文化阶段，那时的这个地方还是温热地区，所有条件都适合人类生存。”

“是的。”罗老板看来对地理、历史有所了解：“我当时听说耷拉眼的泥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纵目人，于是汇报给了五彩湾管委会。因为老辈人口口相传，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就在我们这块儿，而《山海经》记载的‘栗广之野’就在准格尔盆地。”

“罗老板，你把纵目泥人的由来仔细讲讲。”向东问到了兴趣点。

“我是在那儿捡到的。”罗老板指了指八九十米远处的一条横沟：“其实，那是一伙子盗掘硅化木的人挖开后，发现了这个纵目人，他们呼吸急促、浑身抽搐就吓跑了。今天一早，我再找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于是到这个最大的台地上来看看。我打着电话爬到边坡半腰时，手机里买煤的老板声音变成了听不出啥的外语，于是换第二个手机，他还是用外语讲话。吓得我跌了个跟头，起来时脚下一滑，看见一个小泥人脑袋，不费力气就扒了出来。”

“信号继续乱？”向东插话。

“俩手机还是讲外语，我干脆给司机拿去了。”罗老板回忆着：“他拿走后，手机照旧。”

“您是露天矿的？”雷大个子问。

“算是吧，与人合伙的。”

“这就对上号了。”雷大个子长吁了口气：“怪不得说是露天矿发现了纵目人化石，是政府机关上报的，不是专业部门。”

“哦。”向东依然沉思，看着罗老板：“您是奇台人？”

“吉木萨。”罗老板似在追忆：“从小就听老辈人讲，古代这里生活着许多母系部落，而大多数的族长都把自己称为‘西王母’，估计不是女娲娘娘的领地。”

雷大个子拍拍罗老板：“您说的太好了！西王母是部落名号也是族长的自称，而且，不止一个西王母。至于最高级的西王母在哪活动，最终象神一般的那位，应该有一个演化渐进的过程。”

“罗老板的关注点是，小泥人不像是女娲娘娘的东西。”向东纠正了一句。

“一点儿不错，我就是对这个过程的细节感兴趣，才来弄个究竟的。”罗老板十分认可。

苗素英点点头：“真要是能考古出西王母、女娲娘娘在这儿生活的痕迹，可就对这个荒无人烟的大戈壁有了全新的诠释。”

“魏老师，这小泥人和纵目人有关系吗？”罗老板问的十分直接。

“我相信绝对有！”向东转身指了指远处的土沟、下方的边坡和附近的台地：“你看看，这里是被多年雨水冲刷和风蚀后，才逐渐暴露出来的魔鬼城，而那几个不被着重夯实的台地要矮得多小得多，惟有咱站的这个是被人为重点干预过的，才这般高、大而呈椭圆形。而此处发现了与女娲娘娘抟土造人相似的小泥人，尤其是小泥人能发出中子信号，说明它当时被赋予了某种量子性能，或者是磁场、辐射场等，甚至我们尚不了解的什么场，才具备对手机信号的强烈干扰特性。因而我想，《山海经》的女娲之肠不是人们揭示的如今天女同志**怀胎、然后‘剖腹生’，应该是当年女娲娘娘的一个染色体改良、基因重组的高级妊娠技术。”

“看来你向琤琤学习了不少东西呀！”雷大个子玩笑起来：“和人类工程学博士在一起就是不一样。”

“去你的！”向东也不谦虚：“这是我自己的愚见，跟她关系不大。”

“魏老师，你还没说纵目人哪！”罗老板非要追根问底。

“不好意思！我还没讲完就被这家伙打断了。”向东歉道：“咱打开思路，啊！纵目人是不是女娲娘娘在基因重组的时候，不小心或不专业，造成了基因变异乃或元神经突变，不经意间生成了‘怪胎’纵目人？”

“这就好解释了！”罗老板十分信服：“怪不得《山海经》里还有一个脑袋仨身子的国家呐。”

“‘三身’和这儿搭不上！”苗素英笑了：“听说那才是怪胎，因为是天神和普通人嫦娥生的孩子。”

“这可关系到我们的祖先以及上古文明的由来，不可瞎说的！”罗老板纠正。

向东笑笑：“她说的似乎有道理。包括伏羲大帝，他母亲突然间感孕来到世上，而后就发明了那么多没有传承的先进技术，在没有文字体系的情况下创造了‘先天八卦’。还有两河的苏美尔文明，没有承接，忽然一下子冒出来了。就如你关心的女娲娘娘捏了泥人后，怎就活了呢？没有外来文明的干预，她怎么做到的？”

“神！她是神嘛。”雷大个子故作懵懂。

“老迷信！”苗素英歪了歪鼻子。

“哈哈哈，不能说我们今天解释不清的存在就是迷信！”向东正儿八经：“解释不了，不等于不存在，而只能说我们的科学还不到位。就如罗教皇都以为‘日心说’违反《圣经》，可是他们信奉上帝、人死后能复活的呀，迷信不？迷信自然认为真理就是迷信，科学不到位者就会认为真正的科学不科学，哈哈哈。”

“好，太好了！酣畅淋漓、入木三分。”罗老板受益匪浅，高兴地鼓掌。

那俊泰感悟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咱把这儿保护起来吧，我给县里打电话。”

“我来。”向东拿起直讲机，把现场的情况一五一十向所长尚航作了汇报。

“师哥，您先在那里住两天，我请院里向自治区和兵团领导汇报，由他们派员保护。”尚航也很兴奋：“我这就向时院汇报，等院里定好下步方案，我立马通知您。”

“我给您们去准备蒙古包，发电机、灯具，绝对齐全，还有厨师，吃的喝的我全包了！”

罗老板给予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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