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锅碗瓢盆中装满人生

家，是生命开始的地方，中国人的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腊月十五，离春节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苏晓晨结束了大

学第一个学期的学习和生活，回到离开近乎半年的老家。

光秃秃的山上失去了夏日的绿色，迎风摇曳的枯草诉说着昔日的成长，庄稼归仓，裸露的黄土得以生息，孕育再一次的丰收，村子上空悬浮的袅袅炊烟中，飘来熟悉的味道，两洼水泉早已接上了厚厚的青冰。

苏晓晨推开大门，老黄狗摇着尾巴扑到自己跟前，喉咙深处发出低鸣，母亲坐在上房的台子上，手里掐着麦辫，这种多见于冬日里农村妇女巧手把麦秆编织成辫状的手工艺品，靠它换取家里所需的油盐酱醋。

苏晓晨知道母亲的视力不好，便大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老人停下手里的活，手扶着墙慢慢站起身子，用手揉了揉眼睛，“是晓晨回来了？”

“是我，儿子回来了！”苏晓晨声音有些哽咽，才几个月的时间，母亲明显又苍老许多。

母亲艰难挪动双脚，步履蹒跚的走下台子，“真是晓晨回来了！就说这两天左眼皮直跳呢！”

“你们放假了吧？”母亲说着话，手抚摸着儿子的后背，“你脸色差，身子骨还是这么瘦，学校的伙食肯定吃不饱，明年开春多拿些钱，可千万不能饿着身子！”

“娘，我身体没事，学校的饭也能吃饱！”苏晓晨笑了笑，拉着母亲的手，“从小在你的眼里，我脸色啥时候好过嘛！”

“可不能惜钱，家里有我和你大，你不要愁钱的事。”

“对了，进来半天怎么没看着我爹？”苏晓晨问道。

“你大去金源煤矿打工了。”母亲迟疑道。

“去煤矿打工？什么时候去的？”苏晓晨语气有些着急。

“收完秋田，种上冬麦，八月十五前后走的。”母亲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大怕你操心耽误学习，不让跟你说的，不过你放心，同去的村里还有几个人，相互能照应。”

苏开山年轻的时候在新疆当过兵，复员后县上给他们这一批人都安排了工作，没有门路的多被安排在煤矿。苏开山到了煤矿只下了一次井，然后偷偷跑回家，过上了一辈子和黄土打交道的日子。苏晓晨的内心曾经一直充满疑虑，父亲这一生吃过太多的苦，干农活不惜气力，近乎拼命，不仅忙家里，稍有农闲时间，还去附近的地方挣钱，做过麦客、修过马路、当过建筑工人。直到后来苏晓晨才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对煤矿的井下挖煤，心理有一种无法言状的恐惧感，才使得他无奈放弃那份还是正式工人编制的工作。

“你大年纪现在大了，建筑队人家都不愿意要，只能去煤矿干一些场面上的活。”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思，安慰道，“前些日子，你大还托人带话，说一切挺好的，年前就回来。”

苏晓晨知道父亲那是为自己去挣上学的费用。没有再说话，便走进上房放下了身上的行李。

“娘，刚才进村子的时候，好多人家里都亮着灯，咱家今年也把电栓上吧！”苏晓晨说着话，划着火柴点燃煤油灯。

母亲环视一眼满屋子被油烟熏的黑漆漆墙面，“电自然是好，等你大回来，你们商量。”说着话，把儿子的行李整齐摆放在椅子上，然后去厨房做饭了。

偌大的两个搪瓷碗里盛满了白面条，上面还盖着用油炝过的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苏晓晨吃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全部解决，依然是儿时熟悉的味道，这就是家，平淡无奇的锅碗瓢盆中，装满了黄土高原里朴实的人生。

“娘，下学期开学用不了多少钱，另外我现在手里也攒了一些钱，有自己挣的，还有学校发的奖学金。”刚才吃的太猛，牙缝里还挂着几片韭菜，苏晓晨这会卷曲舌头，剜着韭菜，意犹未尽，把自己在学校打工和电话卡推销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另外含糊其辞也透露出一些他和郑雪萱的交往。

母亲拿着儿子买给她的棉衣，手在衣面上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儿子的脸上。

“我娃现在能着哩！”母亲专心听着话，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偶尔嘴里还轻轻念叨这句话，就像小时候苏晓晨躺在被窝里听母亲讲古今一样。

“你也不要太挣着自己，要把书念成，钱的事情不要考虑太多，有你大哩！”听儿子讲完自己这一学期的事情，母亲叮嘱道。

“娘，我学习抓的紧，将来还要考本科，考研究生，你就不操心了。”苏晓晨安慰道，虽然知道母亲不会明白考研是什么，但说出来，至少她老人家肯定高兴，可怜的父母这一生真的不容易，晚年应该多让他们轻松一点，哪怕只是在精神层面。

“我现在大了，干那些活没什么，这样我的生活费就能轻松解决。”苏晓晨继续说道。

“你刚才说你那个女同学叫啥名？”这时老人冷不丁突然问道。

“郑雪萱！”苏晓晨笑了笑告诉母亲。

“人家城里女娃高贵，可精哩，怕你吃亏啊！”母亲担心道。

“娘，你放心，人家父母都是城里的干部，家庭情况好，另外，这个女娃从小在农村待过，了解农村的生活。”苏晓晨怕母亲担心解释道。

“你的事情我现在管不了，更帮不上忙，你自己处理好就行了。”母亲脸上的皱纹此刻更加舒展，夜已经很深，但她竟然没有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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