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打青石，骨舟渡

戌时的雨裹着槐花香，把青石镇染成墨色。燕无双蜷在回春堂药柜后的阴影里，右手指甲深深掐进左肩伤口。靛蓝色毒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蚀出细小的孔洞——这是七杀堂的"锁魂爪"，三个时辰内不解毒，魂魄就会被困在腐烂的躯壳里。

"嗒。"

屋檐坠下的雨珠突然悬在半空。燕无双瞳孔骤缩，这绝不是寻常雨滴坠落的声响。他摸向腰间兽皮囊，指尖触到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青铜片，冰凉刺骨。

"轰！"

药铺门板炸成齑粉，七道银芒破雨而入，在梁柱间结成北斗阵图。燕无双翻身撞开后窗的刹那，三道星芒擦着耳际掠过，削断的发丝还未落地就化作青烟。

"交出天机残片，给你个痛快。"玄衣人从雨幕中踏来，腰间"摇光"玉牌泛着血光。燕无双记得这张脸——十年前北疆雪原上，这位摇光星使被魔修撕成两截时，血喷在师父刚画好的遁地符上。

青铜片在掌心发烫，燕无双忽然笑了。他踉跄着退到染坊晾布架下，染成赭色的麻布在雨中飘荡如招魂幡。"你们要的是这个？"他高举青铜片，饕餮纹在雷光中似要破壁而出。

摇光星使指尖星芒暴涨，却在即将刺穿燕无双咽喉时陡然凝滞。十二道机括声从地底传来，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色雾气。燕无双嗅到熟悉的醉龙涎味道——这是师父闭关时才会点燃的安神香。

"哗！"

染坊水缸突然炸开，十二尊木甲傀儡破水而出。它们关节处嵌着龙鳞状甲片，抬臂时竟摆出天机阁的七星剑阵。摇光星使厉喝一声，北斗阵倒转，星芒却被傀儡胸口的饕餮纹尽数吞噬。

"走！"

素白手掌扣住燕无双手腕，他撞进带着药香的怀抱。执伞女子足尖点过雨帘，瓦片在身后炸成齑粉。燕无双盯着她皓腕上的七宝琉璃串——三年前东宫血案那夜，他亲眼看见这种大内禁物戴在长公主尸身上。

"为什么救我？"燕无双试图挣开桎梏，却惊觉体内暴走的灵力正被某种秘法梳理。女子耳后淡青色鳞纹在雷光中一闪而逝："因为你能拔出插在云梦泽底的烛阴剑。"

九道黑影鬼魅般截住去路。饕餮纹弯刀举起时，燕无双眼角瞥见刀柄上嵌着的眼球——那些瞳孔还在转动。最前方的黑影结印暴喝，九颗眼球同时爆裂，血雾凝成竖瞳悬在半空。

燕无双盯着掌心蠕动的饕餮纹，青石牌坊废墟里蒸腾起灰雾。那些碎石悬浮在空中，拼凑成半块残碑，碑文正是青铜片上的神族密语。

"别碰！"女子甩出琉璃串缠住他手腕，"这些是噬灵瘴，沾上半分就会......"

话音未落，摇光星使突然暴起。他撕开胸前皮肉，掏出血淋淋的肋骨掷向残碑。白骨触到碑文的刹那，整条长街的地砖翻涌如浪，数百具骷髅破土而出，眼窝里跳动着与饕餮卫刀柄同源的血光。

"活尸阵！"女子拽着燕无双急退，指尖凝出冰刃割破自己手腕。淡金色血液滴在琉璃串上，十二尊木甲傀儡从虚空踏出，"去巫山渡！这些尸骨怕水......"

两人坠入寒江时，燕无双看到江底沉着无数青铜棺。棺椁表面的锁链与记忆中云梦泽的封印如出一辙，最深处有巨物游过，鳞片摩擦棺盖的声音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别看。"女子捂住他眼睛，腕间琉璃串映得江水泛金，"那是三百年前烛阴氏自封的......"

话未说完，江面突然升起浓雾。雾中漂来一艘骨舟，船头悬挂的青铜灯竟与燕无双手中的残片严丝合扣。撑船老叟戴着斗笠，抬头时露出半张腐烂的脸——正是三日前给燕无双下毒的七杀堂伙夫。

"客人要渡江？"老朽喉咙里传出女童笑声，船桨拍起的水花里浮着人牙。

骨舟行至江心，船底传来抓挠声。燕无双眼底金纹突然灼痛，透过江水看到无数苍白手臂正托着船身。那些手臂腕间全系着褪色的七宝琉璃串，掌心睁开血色竖瞳。

"闭气！"女子突然将青铜灯按进江中。灯芯爆开的瞬间，燕无双看到骇人景象——江底根本无水，那些"水流"是密密麻麻的锁魂符，每道符上都钉着个眉心穿孔的修士。

老朽的斗笠被气浪掀飞，露出天灵盖上插着的青铜钥匙。燕无双怀中的木匣剧烈震颤，匣底浮出师父的字迹："若见江底千符阵，速毁天枢位残碑......"

骨舟炸裂时，燕无双抓住那块残碑。碑文渗出的血珠凝聚成青阳子虚影，师父的道袍还沾着神工坊大火那天的火星。

"无双，你此刻所见是为师二十年前留下的残识。"虚影指尖点在他眉心，暴走的烛阴之力突然温顺，"当年为师用换血秘术封住你血脉，如今封印已破，切记三件事：莫信天机阁北斗，莫触云梦泽底棺，莫看......"

话音戛然而止。燕无双转头看见女子徒手捏碎了虚影，她耳后的鳞纹已蔓延至脖颈："真是师徒情深，可惜你师父没告诉你——当年是他亲手把青铜片放进襁褓，引来天机阁屠尽神工坊。"

江底符阵突然倒卷，燕无双在漩涡中瞥见女子真容——与三百年前《九嶷山神女图》上的面容分毫不差。

"闭眼！"女子突然旋身将燕无双护在怀里。他听见琉璃串撞击的脆响，接着是皮肉烧焦的味道。血色竖瞳炸开的瞬间，怀中木匣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青铜片上的饕餮纹竟化作活物钻入掌心。

剧痛让燕无双跪倒在地。雨幕中浮现出陌生记忆：三百名白衣修士在云梦泽结阵，天穹裂开巨眼，青铜锁链从地底冲天而起......当他再次睁眼时，暴雨竟在他周身三尺外凝成冰晶。

摇光星使的惊骇凝固在脸上。燕无双看着自己遍布金纹的右手，轻轻握拳——三丈外的青石牌坊轰然坍塌，碎石间流转着与青铜片同源的幽光。

"这才是天机锁真正的钥匙。"女子声音带着颤意，七宝琉璃串不知何时缠上了燕无双手腕，"现在，轮到他们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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