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穷道士碰瓷尸仙记

残阳似血，陈玄青蹲在青州城隍庙前的石狮子上啃胡饼。道袍下摆的补丁被秋风掀起，露出里头浆洗得发白的里衣。他眯眼数着街上行人足底影子——第七个经过绸缎庄的胖子，影子比常人厚了三指宽。

"这位善信请留步！"陈玄青一个鹞子翻身跃下石狮，袖中霉变的糯米撒了满地，"小道观你印堂发青，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啊！"

绸缎商贾吓得浑身肥肉乱颤："道、道长莫要唬人！"

"非也非也。"陈玄青掏出龟甲哐哐摇动，三枚铜钱应声落地，"坎为水，离为火，此乃水火未济之相！"他煞有介事地指着对方腰间玉坠，"若小道没看错，这枚血玉是上月从南郊乱葬岗所得？"

商人脸色骤变，怀中钱袋已落入道士袖中。陈玄青掂着分量暗喜，忽见斜刺里伸来一截皓腕——青玉镯子上雕着百鬼夜行图，腕间还缠着条赤练蛇。

"天师好眼力。"清冷女声自背后传来，"不如也替我算上一卦？"

陈玄青转身时险些撞翻卦摊。暮色里立着个提药箱的少女，素白襦裙染着斑驳药渍，发间阴沉木簪雕作恶鬼啖魂状。最骇人的是她足尖三寸处，青石板缝里钻出缕缕黑雾。

"姑娘...咳，这位善信。"陈玄青后退半步，桃木剑悄悄出鞘半寸，"近日可曾接触过阴邪之物？"

少女唇角微扬，腰间七枚金针嗡鸣作响："昨日刚剖了具荫尸取胆，算不算？"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绸缎商贾突然发出母鸡打鸣般的怪叫，臃肿身躯如漏气皮囊般塌陷。陈玄青甩出的镇煞符刚触到衣料便自燃成灰，地上那团影子却越发凝实，生出獠牙利爪。

"食影鬼！"陈玄青倒吸凉气，袖中铜钱剑疾射而出，"快退！"

少女不退反进，药箱砰然落地。三枚金针破空钉入影鬼眉心，针尾缀着的符纸竟是《千金方》残页。那鬼物发出滚油泼雪般的嘶鸣，黑雾中现出张扭曲人脸——正是商贾模样。

"以人饲鬼，死得不冤。"少女指尖翻出枚琉璃瓶，将挣扎的影鬼收入其中，"第五十七味药引，齐活。"

陈玄青盯着瓶身上"壮阳丹"三个篆字，喉结动了动："姑娘...是赶尸派的？"

"凌醒。"少女将药箱甩上肩头，"专治疑难杂症，尤其擅长以毒攻毒。"

说话间，暮色忽然浓稠如墨。陈玄青后颈汗毛倒竖——整条长街的影子都在蠕动！

"趴下！"

凌醒突然揪住他衣领往地上一掼。数十道鬼影贴着头皮掠过，绸缎庄的幌子瞬间碎成布条。陈玄青狼狈滚到香烛铺檐下，摸向怀中符纸却抓了个空——最后一张镇煞符早当了草纸。

"接着！"凌醒甩来支狼毫笔，"画犁头符！"

陈玄青接笔愣住："哪来的朱砂？"

"用你的血。"凌醒旋身避开鬼爪，绣鞋踏出罡步，"你中过尸毒，血里带煞。"

不及多想，陈玄青咬破指尖就往青石板上画。血珠触及地面竟泛起金光，凌醒突然扯开他衣襟，金针在裸露的胸膛走笔游龙。陈玄青痛得龇牙咧嘴，却见少女蘸着他心口血，在狼毫笔杆上补全符咒最后一笔。

霎时风雷涌动。

整条街的影子如百川归海，疯狂涌向血符中心。凌醒足尖轻点，绣鞋底暗藏的灶心土混着尸毒血，在符眼处踏出个北斗七星。鬼啸声震得瓦片簌簌坠落，黑雾最终凝成颗墨色珠子，被她随手扔进药箱。

"这是...茅山失传的犁头符？"陈玄青捂着渗血的胸口，"姑娘师承何派？"

"《青囊书》第七卷。"凌醒掏出手帕擦鞋底，"不过我把童男血换成了尸毒血。"

陈玄青正欲追问，忽见少女耳后闪过青鳞。待要细看，却被药箱砸了个趔趄。

"诊金十两。"凌醒伸出沾血的手，"现银还是赊账？"

"赊...赊账！"陈玄青摸出块桃木牌，"这是我师父留下的..."

凌醒接过木牌冷笑："西街棺材铺的价目牌？还是去年的。"

陈玄青讪笑着后退，忽觉掌心刺痛——方才画符时沾的血，竟在青石板上蚀出个"镇"字。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分明与师父临终前写在道观梁柱上的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谁？"他猛地攥住少女手腕。

凌醒翻腕挣脱，袖中滑落半截褪色的红绳。陈玄青瞳孔骤缩——那绳结打法，正是茅山派嫡传的锁魂扣！

更鼓声自远处传来，凌醒突然掐诀封住他哑穴："子时将至，不想被百鬼分食就闭嘴。"

陈玄青这才发现，整座青州城的影子都在朝他们蠕动。凌醒拎着他后领跃上屋顶，药箱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鬼哭声。月光照亮少女侧脸时，他分明看见其瞳仁深处闪过金芒。

瓦当突然碎裂。

七具无头尸从檐角翻上，断颈处钻出漆黑藤蔓。凌醒甩出金针却被藤蔓绞碎，陈玄青的铜钱剑砍上去竟溅出火星。眼看藤蔓就要缠上少女脚踝，他福至心灵般咬破舌尖，混着心头血喷出句咒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金光乍现的刹那，陈玄青瞥见凌醒腕间红绳浮现咒文。那些藤蔓如遭雷击，竟纷纷缩回尸身断口。无头尸齐刷刷跪倒在地，从腹腔发出含糊人声：

"恭迎...尸仙..."

凌醒面色骤寒，药箱中飞出七十二枚银针，将尸身钉成筛子。转身时袖中滑落个瓷瓶，正砸在陈玄青额角。

"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少女眼中金芒大盛，"就拿你炼醒尸散。"

陈玄青揉着肿包捡起瓷瓶，标签上"孟婆汤"三字被划去，改成了"忘忧露"。他望着凌醒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想起师父咽气前的嘱咐：

"遇着能使犁头符的姑娘...咳咳...要么娶...要么逃..."

瓦当上的露水悄然凝结，映出道士逐渐扭曲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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