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夜（上）

残月如钩，悬在青槐镇上空。

夜无痕蹲在祠堂的横梁上，透过瓦缝盯着院内那群黑衣人。他们像一团团黏稠的黑雾，刀刃割开守夜家仆的喉咙时，连血溅落的声音都被某种秘术吞噬。十七具尸体堆在青石板上，月光淌过死者的眼睛，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

"第三批了。"他数着黑衣人的靴尖纹路，指甲抠进木梁。这些人腰间悬着刻有九瓣莲的铜牌——是北域"玄莲宗"的死士。三天前父亲带回那只青铜匣子时，他就知道要出事。

祠堂的门被罡风撞开，夜家族长夜枭踉跄着跌进来，胸前的伤口涌出泛着青光的血。他怀中紧抱的青铜匣子正在颤动，匣缝里渗出粘稠的紫雾，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无痕！"夜枭突然朝横梁低喝，瞳孔亮起两点猩红。夜无痕浑身绷紧——父亲修的是"血瞳术"，早察觉他藏身此处。

瓦片碎裂声从屋顶炸开，五道黑影如秃鹫扑落。夜枭反手掷出三枚血玉符，符咒爆开的瞬间，整个祠堂被血光淹没。夜无痕从横梁滚落时，看见父亲的右手插进了自己丹田。

"接住！"夜枭扯出一团跳动的紫芒扔来。那东西裹着粘稠的胎衣状物质，表面布满神经般的纹路。夜无痕本能地伸手去接，紫芒却直接没入掌心，沿着臂骨钻向心脏。

剧痛。比八岁那年被寒潭冰蟒咬穿小腿还要痛百倍。他蜷缩在供桌下，看着父亲被玄莲宗长老的骨剑钉在祖宗牌位前。青铜匣子滚到香炉旁，匣盖震开半寸，露出里面半截干枯的手指——指节上缠着暗金色的丝线，正随着紫雾的翻涌逐渐丰盈。

"交出虚空种，留你全尸。"长老的嗓音像是锈刀刮骨。夜枭却咧开染血的牙笑起来，他脖颈处的皮肤突然皲裂，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色符文。

夜无痕认得出那些符文。是《血饲秘典》最后一章的"燃魂咒"。

"跑！"父亲最后的嘶吼混着血肉爆裂声炸响。夜无痕撞破后窗的瞬间，整个祠堂化作血海，玄莲宗长老的惨叫声被翻涌的血浪吞没。他不敢回头，踩着院中尸体借力跃上墙头，左臂却突然传来灼烧感——没入体内的紫芒正在皮下游走，皮肤隆起蛛网状的凸痕。

身后传来破空声，三支淬毒弩箭贴着他耳畔飞过，钉入对面酒楼的幌子。箭尾缀着的银铃叮当作响，这是玄莲宗的"追魂令"。夜无痕翻身滚进暗巷，扯下染血的外袍裹住左臂。紫芒已经蔓延到锁骨位置，每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胀痛。

他摸向腰间暗囊，指尖触到冰冷的瓷瓶——里面装着家族秘制的"锁魂散"，本是用来拷问俘虏的剧毒。巷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追兵衣襟上的九瓣莲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仰头吞下整瓶毒药时，夜无痕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夜家的男人，血里都带着狼性。"喉管烧灼的剧痛中，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朝着镇外乱葬岗狂奔。紫芒在毒药刺激下突然暴起，视野开始扭曲，墓碑化作嶙峋的鬼手，月光染上了血色。

当追兵的长刀劈来时，夜无痕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他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但飞溅的血珠突然凝滞在空中，继而化作万千血色细针倒卷回去。玄莲宗死士们的惨叫声中，他看清自己左臂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符咒，又像是深空星图的投影。

夜无痕跪在坟茔间呕吐，毒药和紫芒在体内厮杀。吐出的黑血里混着细小的晶体，落地便长出惨白的菌丝。他撕开衣襟，发现心脏位置浮现出一枚紫色印记，形似闭合的眼睑。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青槐镇方向腾起赤色烟柱。夜无痕抓起一把混着骨灰的泥土按在伤口上，摇摇晃晃走向更深的黑暗。紫印突然睁开一道缝隙，他听见脑海里响起沙哑的低语：

"往北......去葬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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