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锈厂烟云》 第1章 漆雾里的血锈味

第1章 漆雾里的血锈味

腊月二十三的春城，空气里飘着糖瓜粘的甜味。红星汽修厂最里间的喷漆房里，白豆正蹲在塑料布围成的隔间里打磨车门。鼓风机把零下二十五度的寒气从门缝里卷进来，混着原子灰的刺鼻味道直往人肺管子里钻。

"豆子！"老棒子的大嗓门震得顶棚铁皮哗啦响，他掀开塑料帘子钻进来，铁钩子上挂着两个铝饭盒，"整点翠花酸菜能咋地？"

白豆抹了把护目镜上的红漆雾，看见对方解放鞋上沾着冰碴子。老棒子总说这双劳保鞋比貂皮暖和，可右脚的鞋头早就开了胶，灰棉袜从破口支棱出来，活像只冻僵的耗子。

"张叔，这都晌午了？"白豆摘掉防毒面罩，露出左臂纹身上红星厂区的轮廓。纹身师当年多蘸了红颜料，1988四个数字在节能灯下泛着暗光。

老棒子把饭盒撂在废轮胎上，铁钩子勾住墙边的酸菜缸："昨儿个西站卸货，见着辆稀罕物。"他掀开缸盖，腌菜味混着柴油味在屋里漫开，"前脸撞成麻花的防弹车，后厢板印着金龙。"

白豆的筷子停在半空。春城能开防弹车的除了银行就剩龙腾财团，但财团的车都走城南4S店，怎么会送来他们这个城北老厂区？

"叮铃哐啷——"

厂门口突然炸响的唢呐声惊得老棒子差点打翻酸菜缸。白豆从窗户望出去，只见辆绿皮出租车横在雪地里，车顶"空车"灯牌上粘着红纸剪的喜字。司机正抻着脖子吹《百鸟朝凤》，调子跑到松花江对岸去了。

"陈大炮！"老棒子抄起扫帚冲出去，"你个瘪犊子又拿我酸菜缸当功德箱！"

白豆跟着笑出声。这出租司机上个月拉活经过，非说厂门口的风水犯冲，掏出唢呐就要做场法事。结果被老棒子追着绕厂区跑了三圈，最后摔进雪堆里才消停。

"天地良心！"陈大炮把唢呐别回腰间，羽绒服里掉出几张黄符纸，"今儿真是来修车的！"他踹了脚后保险杠，"昨儿拉对野鸳鸯去江心岛，这破车愣是让冰溜子啃掉块漆。"

白豆蹲下身查看剐痕，指尖突然触到片金色碎屑。指甲盖大的漆片在雪地里泛着鳞状纹路，不像普通车漆倒像某种金属箔。他刚要细看，陈大炮已经扯着嗓子嚷嚷起来："要不说咱哥俩有缘呢！上回给你算的那卦......"

"闭嘴吧神棍！"老棒子抡起扫帚拍散空中符纸，"豆子甭理他，王老板说三点有人来看车。"

雪又下密了。白豆裹紧工装往喷漆房走，听见陈大炮在后头喊："大兄弟！你印堂发亮最近要遇贵人呐！"他摇摇头，把金漆片塞进工具包夹层——自从财团收购了红星厂家属楼的地皮，稀奇古怪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三点差五分，厂区铁门被拍得山响。白豆从举升机底下钻出来，看见个穿貂皮的男人正在踹门，身后黑色轿车发动机盖泛着不正常的热气。

"会修车不？"貂皮男吐掉牙签，露出金门牙，"老子这宝马半道尥蹶子了。"

白豆瞥见车内后视镜上晃着龙形挂饰，副驾脚垫露出半截文件袋，封口处烫着金漆印章。他握紧管钳，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张下岗通知书，边角也印着同样的龙纹。

"增压器漏油。"老棒子不知何时凑过来，铁钩子敲了敲冒烟的引擎盖，"得拆涡轮。"

貂皮男突然暴起，貂毛领子扫过白豆鼻尖："你他妈碰坏零件试试！"他脖颈后隐约露出青色纹身，像是龙尾又像刀疤。

雪地里传来轮胎打滑声。陈大炮的出租车歪歪扭扭冲进厂区，喇叭按得震天响："大兄弟！你手机落我车上了！"他举着个诺基亚从车窗探出身，唢呐穗子上的红绸带在风里乱飘。

貂皮男脸色突变，钻进车里嘭地关上门。宝马咆哮着倒出大门，后轮在冰面上划出两道黑印。陈大炮挠着头嘀咕："这咋话说的？见着鬼了？"

白豆望着雪地上的车辙出神。工具包里的金漆片突然发烫，父亲总说红星厂区地下埋着比输油管更大的秘密，现在那些秘密正顺着生锈的管道汩汩涌出。

暮色爬上厂房屋顶时，白豆在更衣柜里发现张字条。泛黄的稿纸上压着红星厂旧信笺的水印，潦草字迹像是用改锥蘸着油漆写的：

【防弹车后厢夹层】

他攥着字条望向窗外，防弹车的残骸正在报废区闪着冷光。陈大炮的出租车还停在厂门口，驾驶座上扔着本翻烂的《八极拳谱》，封皮上的油渍在路灯下泛着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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