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怕疼

红衣女子除了送来饭食，还会带来些玩意，像陀螺，竹马，捶丸，投壶.....角落里摆放了一堆小孩家的玩意，阿寄有时会同他一起玩玩这些东西，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闭目打坐。

这天一整天红衣女子都没有出现，也没有送来饭食，一直到日暮时分，她终于来了，只端来了两碗粟米粥和一碟小菜，她红裙的颜色有些淡，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旧笑着。不知为何，阿芥一直觉得她的笑中带着苦味，今日尤其苦。

她放下托盘，没有像往日一般去阿寄的身边同他说话，而是坐在桌旁的墩子上，轻声说道：“宝儿，阿娘今日事忙，没来得及准备，只好简单煮些粥，你们先凑合一口，阿娘明日做些好的。”

阿寄看见粟米粥，倒是一反常态的下了地，走到桌前吃起了粟米粥，而且对于味道很满意的样子，一口接一口地吃。

红衣女子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吃，眼中满是欣慰，一直到他将一碗粥吃完，她的眼中竟满含泪水，道：“原来我的宝儿喜欢粟米粥，只要你叫我一声娘，以后我每天给你做粟米粥好不好？”

阿寄不理他，转身回到榻上打起了坐，红衣女子叹了口气离开了。

阿芥吃完粥，将碗筷收拾好，走到阿寄身边，说道：“阿寄，我觉得她挺可怜的，你就叫她一声娘吧，你叫得她高兴，没准儿会放我们出这间屋子，让我们去院子里转转。”

“用不上多久我们就能出去了。”阿寄道。

“为什么这么说？”阿芥问。

“她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阿寄面无表情地说道：“对方法力很强，我猜如果对方不放弃，她维持不了多久便会灰飞烟灭。”

阿芥才想起女人，苍白的面色和虚弱的表情，他低下头，嗫嚅着说道：“阿寄，你能帮帮她吗？我不想她死。”

“我为什么要帮她？”阿寄冷漠地抬头看向他。

“因为...因为...”阿芥深思了半晌道：“因为你喝了她的粟米粥。”

“别逗了，一碗粟米粥？”阿寄道：“我刚刚喝那碗粥只是为了让她卸下防备，让我探她的真元。”

阿芥倒吸了口凉气，他失望地看向阿寄，道：“阿寄，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不然呢？我是怎样的人？”阿寄冷声道。

阿芥不再说话，他默默地收拾屋内的东西，收拾完了就找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望着门外，一言不发。

门外寂寂如常，也没再见那女子的身影，阿芥睡觉也没去同阿寄挤在榻上，而是找了块毯子依偎在墙角睡了一宿。

第二天中午，红衣女子又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气色恢复了些，衣裙的颜色也变红了些。她端来了粟米粥和各色的小菜。

她走之后，阿芥松了口气道：“我看你说的也不见得对，她会一点点恢复的。”

“凡人和神族一样，都有七魂六魄，也叫灵识，她没有肉身，只是灵识所化，而且昨天我探到了，她只是只灵识不全的魅，具体缺了几魂几魄我不清楚，可我能确定的是就算从今天开始她再不受伤，她剩余的魂魄一样会慢慢烟消云散的。”阿寄笃定地说道。

“她还有多少时间？”阿芥急道：“我能帮她吗？怎样都行？我来帮她。”

“顶多半年吧。”阿寄气定神闲地说道：“你别太高看自己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

日子又过去了两个月，红衣女子的气色完全恢复了，阿芥不再瘦骨嶙峋，头发也渐渐变成了油亮的黑色，他的个子看上去也长了不少，红衣女子为他亲手缝制了一套裋褐，穿上去很轻便。这两个月阿寄也得了不少衣裳，可惜他看都不看，始终穿着自己原来那身。

这天风很大，天空湛蓝，红衣女子拿来一张纸鸢，道：“走，娘带你们去放纸鸢。”说完她便解开了屋外的结界，带他们二人出了屋门。

阿芥很喜欢女子这样叫他们，因为她无意中把他也叫成了儿子，够他欢喜半天。

阿寄当然对放纸鸳这种事不感兴趣，他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阿芥和红衣女子，然后看着燕子样的纸鸢越飞越高......

突然间，天空雷声大作，湛蓝的天空倏地乌云密布，阿寄的心狂跳，他知道，这不是变天，而是有大事发生了。

接下来一个闪电劈下来，红衣女子躲开了，她从容地收了纸鸢，将他交给阿寄，道：“宝儿，只要你叫我一声娘，我下次还带你放纸鸢，好不好？”

阿寄木着脸接过来，这时一对天将已经到了红衣女子近前，他们二人身穿甲胄，一人持斧，一人持戟，一前一后将她围住。

站在红衣女子面前的天将将手中的长刀重重的立在地上，道：“洛珩，你私练禁术，逃出镇神塔，为害人界，现在天帝下令派我二人捉你回去，你若不从，就地诛灭！”

“我不回去！”红衣女子手中幻化出两柄弯刀，展开攻势，道：“你们别逼我！”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阿寄头顶‘嗡’地一声，他定定地看向红衣女子，快步跑上前去，此时，她已经与两位天将缠斗在一起，飞沙走石风云骤起，神兵寒影划破长空，他上不得前，也不能后退，一面躲着斧戟，一面焦急地对着红衣女子大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红裙魅影翻飞，青丝起舞，她得隙看向阿寄，神色温和，一边躲过下落的长戟，一面微笑着答道：“我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他们都叫我洛珩。”

阿寄的双目盈满了泪水，他早就知道她的神识不全，忘记了很多事情。

“你有生了个儿子对吗？”阿寄朝她大喊。

洛珩的眼神突然变得空空的，痴痴地答道：“对啊，我生了个儿子，我生了个儿子......”

这时两位天将的攻势渐猛，强压之下，洛珩的思维开始混乱，她眼睛通红流出血泪，面目狰狞，神力大增，她手中的弯刀似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发出嗡嗡嘶鸣，她怒气翻涌，两手翻腾，快似闪电，以至他们二人险些招架不住，她一边挥刀一边大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我的儿子还没叫我娘呢，你们凭什么要带我走？”

“洛珩！你疯了！”持斧的天将大声道：“你若现在收手跟我们回去，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我说了不跟你们走，我要找我的儿子！”洛珩道：“我要等他叫我一声娘！我要等他叫我一声娘.....”

电闪雷鸣间，“扑——”地一声，持斧天将的神斧，斧刃正中洛珩后心。

“娘——”阿寄大叫着跑上前去，伸手接住了正在倒下的洛珩，他的小手替她托住头颈，神斧伤处不是血，而是看得见的灵识流出，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娘！娘！是我，我是你的宝儿，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宝儿啊！”阿寄哭喊道。

洛珩的眼睛逐渐恢复成本色，她缓慢地转过头来，看向阿寄，柔声道：“宝儿，我的宝儿......”

“嗯嗯，是我，我是，娘——”阿寄泣不成声，慌乱说着：“对不起——娘，我对不起你，娘——”

“宝儿，别哭--”洛珩气息奄奄，她杏眼微合然后，用力睁开，看着阿寄和此时走过来的阿芥，用尽浑身力气道：“宝儿，不要伤心，能听到你叫我娘，娘无憾了。”

“不要，娘！你再撑一会儿，我来想办法，娘——，”阿寄哭得喘不过气，道：“娘，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娘——”

“宝儿，娘要走了，你要记得，你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永远不要让人看出你怕疼，这样就没人敢小看你，欺负你。”

“知道了！”阿寄哭道：“宝儿知道了，阿娘你再等等......”

洛珩笑着抚上他的头，然后牵过他的手，另一只手拉过阿芥的手，道：“阿芥，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宝儿就麻烦你了.....”

说完，洛珩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然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阿寄大叫，可惜只余下山翠间一声声回音，再无温言笑语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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