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下）

众人一惊，都暗想这样场合，有别人在外偷听，众人竟无一人得知，实属无能。李合灵扬手道：“朋友，哪里走！”听准破空之声，一枚钢镖已打了出去，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嘶呼，似是暗器中的，众人心下大服，心想“百不失一”的威名也真靠得住，但从演武厅一拥而出时，却别说是中暗器的人了，连踪影也没见半点。

方才比武时已近黄昏，此刻外面暮色已浓，刘方胜忽觉一滴鲜血落在自己脸上，向上一瞧，道：“他藏在柱子上！在这里了！”“在这里便怎样？凭你们这窝蛇虫鼠蚁，也想拿住我不成？”“快捉住他！”“这人什么来头？……休放他去给商天官报讯！”

那中镖之人眉浓眼鲜，瞧来身子与李合灵一般轻便，在厅脊上两个腾挪，霎时便将要不见踪影：“老子就是听不过，竟有人要跟商天官商大侠为难，还预备使这下作心计……”却忽地身子一软，重重自上摔了下来。李合灵微笑道：“不巧得很，兄弟的暗器是有毒的。阁下还是留下来说说，商天官大侠怎的就对付不得？我们严大哥难道就白白死了不成？”那人脸色灰败，是中毒之象。李合灵先叫兄弟们将他五花大绑了，方才拿出解药，笑道：“我本来给牛大哥准备的，便宜了这厮”。命人给他服了，问他姓名来历。那人怒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西过百水是也”。众人想了半天，李合灵忽道：“山西有位好汉，人称‘地里鼠’过百水的，就是阁下了”。过百水脸色和缓了些，道：“那也不用如此客气，什么好不好汉的，小人就是一个‘彩门’中帮人变变戏法的家伙，难道就敢自称好汉？”

刘方胜微笑道：“一向闻得‘地里鼠’过百水是‘调门’中的好汉，怎么又说是彩门了？难道阁下身在调门，也忌惮它名声不光彩么？”

“彩门”和“调门”都是江湖中“八大门”里的行当，所谓八大门，一门便是一行，所指的是一种谋生的方式。“彩门”是给人变戏法，赚个“花头”的捧场钱，还算得是正经走买卖的。人们常在路边看到摆布摊子的，上面打出“某某戏法团”的字样的，多半便是彩门中的营生了。“调门”却是江湖中人对以欺骗手段牟利的各种行当的总称，譬如假冒名医行骗，几个人做局骗客商财物等事，皆是“调门”中人所为，江湖好汉颇为此门中人所不齿。

过百水脸上红红白白，如浸了猪油般，半晌方道：“不错，小人原本干的是‘调门’中的行径，不少江湖朋友都知道，小人也无可抵赖不认。只是自从去年认识了商天官商大侠，为他老人家一句话，小人洗心革面，不再干那骗人的勾当，从此改为投身‘彩门',只是许多江湖朋友还不知道而已。”

有人道：“也不害臊，商天官也才三十余岁，哪里就能称他为‘老人家’？”过百水大声道：“在我心中，他就是万家生佛一般的人！小人目睹他如何行侠仗义，救人妻女，心里仰慕得不得了。后来他对小人说了一句‘阁下轻功恁地了得，正如本是佳人，奈何做贼呢？’小人立时羞愧无地，发誓再不干那骗人的营生。小人也斗胆再说一句，商大侠之仁之义，便连小人这样的骗子也能感化，贵会中那位严……严大侠被杀，要么根本不是商大侠所为，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众人对过百水的话默然无言，不知该相信的是，还是不信为好。若就此信了他，这四年苦心孤诣，人人盘算怎么对付商天官，岂不成了笑话一场？何况严大哥之死又怎么解释？四年前，是刘方胜亲眼见到会中的英雄严柳三被毙于商天官掌下，然后商天官便走了，连一语解释也无，刘方胜带了众人来找到严柳三的尸体，将其收敛下葬，众人咬牙恸哭，誓与商天官为敌。这件事须不是刘方胜会去捏造的。因此，众人并未解去过百水的束缚，仍当他俘虏看待。

八月十五一晃便到了，‘云南英雄会’来了二十余人，齐聚无锡城外，牛、李、刘方胜和小张子等人都在其中。商天官及其几位家人、家仆全无察觉，佳节甫至，城中人本来就比平时多些，多几个人，谁又会去在意。待得那位商天官的师妹“阿文”踏月进城而来时，众人都不由心旌神折——纵然商天官与此女有甚不宜瓜葛，似乎也是情理可容。此女脸蛋修长，容貌甚美，神色带有自然而然的清新和灵动，美得没有半点穿凿痕迹。

可是，要埋伏在四下而不被商天官和此女觉察，那就要大费一番心思了，最后，二十余人中只有牛、李二人前往，旁人谁也不敢当真在商家偷听，只得埋伏在左近地方，相机行事。

“师妹，你从前常常唱的那支小曲儿，你再给师父唱一遍吧，他……他老人家已经走了。临终前，他特地吩咐我，不可在书信中露出这一消息来，所以我未敢直接告诉你。若是书信走漏了消息，人人都会知道，十余年前江湖上所传的‘百臂神掌’周玉南已死的消息不是真的。唉，一个人要假死，往后的日子要骗过别人，可就难了。譬如四年前‘云南英雄会’那位严兄，身罹极重的怪病，乃是内功修习不当引起，若不是我助他假死，四年来他又如何得在无人之处静静疗伤，重修真元，不受任何仇家或朋友往来之扰？师妹,你别哭……师父当年假死后，就说余生任何时日，都是天赐与他享福的，师父是不愿因为冤冤相报再起干戈，又不想有人因为觊觎他的掌法而造孽。十二年舒心晚景，师父走得很愉快，只是临终前惦记着没见到你，没能等到你来过个团圆节，又听说你嫁的夫婿染病，叫我费心去搜罗配置了这许多调理的药物。我在中秋夜唤你前来，就为了咱们和师父，该当在这一日团圆一回……”

牛、李皆甚愕然，各自心中都有无数的问号，不知该做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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