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遇险 “鸩”道身份

傅麟和李启，林欣儿熟悉的很，他们俩正是三年前林欣儿亲自派到参国的。

林欣儿本意是要让他们入朝廷，打探机密。可谁曾想，一个进去了不受重视，另一个连进都没进去。那时林欣儿已经处理完了商国的事务，便自己来看看情况。

又不曾想，李启拿着商国给他的公款，在这里整日寻欢作乐，一点正事不干。要买官安插人手，却也不顺利。手下人愚笨不说，还险些被毕越一锅端了。

林欣儿一气之下自己留了下来，考了科举，成了状元，又将江凌月青这两个得力助手叫了过来，亲自提拔安插暗士，打探机密。顺便搅乱政局。

如今，林欣儿已被授了“廷尉监”，成了毕越的手下。

既已入了朝廷，那这大戏可就要开幕了。

林欣儿要演的第一幕，名：引蛇出洞，借刀杀人。

但她还需要一个帮手：傅麟。

......

子时，宾客纷纷离去。

暮霭沉沉，遮了残月，参国京都一片寂然。

花树后的街上，准备车马的伙计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搓搓手。

由于那杀手的传闻，刚入夜，杏园外的人便纷纷回了家，关上了门窗。此刻，也只有在杏园里喝得烂醉的李启和他的随从还在街上。

不久，那个身着金纹墨绿长袍腰圆体肥的李启，被傅麟搀扶着跨入马车。

四周漆黑一片，花树的影子同黑暗黏在一起，只有仆人提的两盏灯笼熠熠的光亮。

渐渐的，月光穿破薄云，路旁屋檐上本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暴露于月光之中，身型轮廓渐渐清晰。

此人黑衣蒙面，杏眼微垂，眼中映着一点冷光，静静俯视一切，正是林欣儿。

傅麟似是感觉到了那目光带来的重压，抬头一看，却没看到任何异样。于是不明所以骚骚头发。

转眼之间，林欣儿已经站定在小巷子的阴影中。她面前的，是同样蒙面的一男一女，死死盯着傅麟。

不一会，林欣儿听到一阵马踏声。是李启的马车走了。

傅麟目送李启的马车走后，一人提着灯笼，悠悠转了身，准备往反方向走。

“去！”

林欣儿一声令下，前面两人飞身冲出，直逼傅麟而去。

傅麟闻声，还没来得及扭头看一眼，便被人捂住了嘴，控制住了手脚。

灯笼掉落，一股异香通入鼻腔，傅麟眼睛忽地瞪大，眼球惊恐的转动，不一会便没了动静。

这时，林欣儿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看着江凌背上傅麟，微微点头。

对方两人会意，带着傅麟，转头跑入黑暗中。

林欣儿目光凌厉，警惕环视四周，准备跟上前面二人。忽的，一声厉喝刺破黑暗！

“谁在那！？”

欣儿回头，灯笼的光映在林欣儿眼睛上，蓦地暗淡下来。

这几日夜行杀手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子伏将此事交予廷尉司处理。看来毕越是铁了心要将这人抓住，子时后还派来人巡查。

被廷尉司的人抓住基本就没有了活路，月青和江凌背着傅麟，行动不便。为了不暴露另外三人，林欣儿只能先把这人引开。

一瞬之间，灯影摇晃，林欣儿朝声音源头飞快冲去，近乎擦着那人的胳膊飞身跳上屋檐，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那人却也敏捷，紧随林欣儿，跳上屋檐，喊道：“站住！”

尘土飞扬，脚步声急促。

林欣儿儿时习武，练就了这蹿房越脊的本领，放在商国是数一数二的。若不是因为腰伤，就去领军打仗了。

林欣儿于房檐上来回跳跃，趁身后人不注意，俯身跳入巷子，脚步一转又进入另一条道路。

她本想如此折腾几次将身后的人甩掉，不想那人竟是毫不逊色，依然穷追不舍，节奏丝毫不减，几次甚至险些抓住林欣儿。

不过半炷香，两人七拐八拐已经绕了个大圈又回到了原地，前面又看到灯笼明晃晃的光。

林欣儿已近乎力竭，腰伤又传来针扎似的刺痛。而身后那人却是喘息声都没有急促起来，一点不慌。

林欣儿自知已经处于劣势。便掏出随身带的匕首，一个急转身，直指那人脖颈处。

月光之下，刀刃寒光闪烁。

林欣儿并非想取他性命，只是想借此逼退他。

那人脚步一顿，默默退后一步。

见他不再前进，林欣儿收了匕首，转身要跑，却被那人抓住机会，一个跨步死死抓住林欣儿的胳膊。

手臂处传来一阵压迫的痛感，一丝微弱的痛吟从牙缝溢出，紧接着用匕首向前挥过。

那人十分矫健，微微后仰轻松躲过，而后探身冲上前，一脚踢在林欣儿腰间。

这一踢，林欣儿腰间炸开剧痛，脚下一软，摔到地上，躺在那盏灯笼旁。

林欣儿眼前景象明晃晃糊在一起，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团蓝色轻盈飘到眼前，还有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林欣儿喘着气，心里暗道不妙，想着对策说辞。但不知怎么的，那人没有摘下她的面罩，手也慢慢松开。

林欣儿眼前依然是一团模糊，但此时自然是不管了这么多，凭感觉出手，一掌劈下去，正好劈到那人脖颈上。便借势将那人踹到一旁，顾不得疼痛起身飞快逃走，那人也没再追过来。

林欣儿跑回自己的府邸，门口月青正张望着，见了林欣儿踉踉跄跄走来，手还扶着腰，急忙上前来关切到：“出了什么事，怎么腰伤复发了？”

林欣儿拽下面罩，同月青走入府邸，肃然道：“不要紧。傅麟人呢？”

这时，江凌提着灯过来，道：“已经安置好了，在中堂。”

月青和江凌便是林欣儿的手下，月青善用药，香、毒调制不在话下；江凌有一身力气，打打杀杀的事少不了他。林欣儿身边只有这两个可信的助手。

当然，第三个已经到府里了。

林欣儿脱下黑色夜行服，换上一身白色交领长袍，来到了前堂。

烛光将堂里照的明亮，林欣儿三人进去后便关了门窗，却依然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其中还掺杂着呼噜声。

傅麟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手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林欣儿坐在傅麟对面，“嗒嗒嗒”敲了几下桌子。傅麟一声呼噜戛然而止，睡眼朦胧抬起头，眼前年轻女子的面孔渐渐清晰，身体忽地一颤，惊叫道：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来人！......”

这声音响亮，刺得人耳朵疼。林欣儿微微一挥手，江凌跨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只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的瞪着。

林欣儿低头淡淡一笑，拿过月青递来的纸笔，慢悠悠沾了墨，写下一个字。随后将纸条放在傅麟面前。

只见那纸条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字：

鸩。

傅麟垂眼一看，猛吸了一口气，眼睛又瞪大几分，声音忽地低下来。

江凌见状，松了捂着他嘴巴的手，又退到林欣儿身后。

“鸩”是林欣儿在暗士里的代称，两年前给暗士传信便再用了。昨天林欣儿派人传给傅麟的密信上，落款便是林欣儿亲自写得这个“鸩”字。傅麟绝对能认出这笔迹。

傅麟目光直直落在那字条上，身子微微向前，手颤抖着将其拿起，微微摇着头，嘴里念念叨叨：“不......不可能......”

“你到底是谁？！”傅麟骤然站起，急红了脸看着林欣儿。

林欣儿身后，江凌眉一皱，又要过去，被旁边的月青按住。

林欣儿泰然一笑：“如你所见。”

傅麟闻言，手缓缓落下，烛光下，乱发微颤，沉思片刻，道：“你......你们，是商国长公主手下的那三名暗士吗？”

林欣儿默默不语，只是看着傅麟。她相信，以傅麟的才智，绝对能猜出她的真实身份。

那傅麟自觉着不对，眼睛微动着垂下，嘴里念念有词。忽然，膝盖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

“你是……长公主？”

江凌、月青、外加一个不熟悉的面孔，这三个人在一起，很容易联想到长公主培养的三个暗士。

但按理说，这三位暗士身份是平等的，可看眼前这三人，林欣儿的地位分明是高于其余两人，再想到长公主常戴面具示人。那便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缓了半响，傅麟手扶着桌子，跪地拱手，恭谨道：“微臣拜见长公主！方才多有冒犯，求长公主赎罪！”

林欣儿这才释然笑了：“傅老不亏是三朝老臣，才思敏捷，智慧过人。”

林欣儿原名林忻，是商国长公主，也就是商国皇帝的亲姐姐！

林忻的经历也是传奇。

商国重武，依照商国传统，历代皇帝即位五年后，百官以及皇室要将自己的嫡子嫡女送去“昇地”自相残杀直到只剩一人。那一个人，便是商国新帝。

林忻作为皇长女，三岁时便被送去昇地。在昇地，所有人都带着面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因此人们也不知道“长公主”是谁。

直到三年前，先皇驾崩，昇地开战，林忻不忍看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互相残杀，便助自己的弟弟发动政变、即位。而后废除了这一继承制度。

月青暗暗戳一下江凌，两人走上前去将傅麟扶起。

“长公主谬赞。”傅麟擦了擦额头的汗，坐直了身子，恭敬道：“只是老臣还有一事不解，请长公主指教。”

“直言便是。”

“公主可是想以身为饵，诱李启出手。待他漏出破绽，再借刀杀人将其解决？”傅麟徐徐道。

“正是。”林欣儿道。

傅麟眉头一蹙：“公主您有所不知，李启向来于朝廷重臣郎中令钟正交好，万一他要借钟正解决‘林欣儿’，那‘林欣儿’怕是凶多吉少啊。为何不直接下令撤了他？”

林欣儿唇角一扬，悠悠道：“此计，确实是险。但若是直接下令撤了李启，李启怕是会将暗士都供出来，求参国庇护。”

傅麟思考片刻，确是如此。

李启这小肚鸡肠，又是爱财爱名，不狗急跳墙才怪呢。

傅麟又问：“那钟正......?”

林欣儿笑道：“这便要麻烦傅老您了。”

傅麟知晓长公主精于谋略，自己终于能拜托李启，好好作为一番，施一礼坚定道：“请长公主吩咐！”

“过几日上朝时若出了事，您看准时机，附和我一句便是”林欣儿道。

“臣，记下了！”傅麟道。

说罢，林欣儿便让月青和江凌送傅麟回府。

终于结束了这一天所有的事，林欣儿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一口气。

月青和江凌送了人又回来。月青见林欣儿闭目养神，便轻轻走到她身后，给她捏捏肩。似埋冤般轻声道：“都告诉你一些小事就交给我和江凌去办，你却偏偏要跟去，像是你这具身体不知道累似的。”

林欣儿听罢唇角微微一扬。

月青心思细腻，林欣儿话少，她也能一眼看出林欣儿的想法。而江凌却正好与月青相反，心直口快。他刚回来，就提到了一个禁忌的人。

听他语调欢快：“这毕越的眼睛和月儿的眼睛真是相像，像是又见到月儿本人似的。”

言毕，月青手上一抖，抬眼瞪着江凌。

“月儿”是林欣儿的禁忌话。

江凌没注意到月青的眼神，继续道：“我看你还是放心不下我们。若是那个月儿现在还活着……”

没等江凌说完，月青飞快拔下发簪狠狠甩出去，贴着江凌的脑袋，正正插在门框上，惊的江凌立刻闭了嘴。

林欣儿依然闭着眼，一动没动。片刻后，道：“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月青施了礼，去揪着江凌的耳朵快步出去了。

林欣儿眼睛微微睁了一条缝，眼睑中含着的眼泪如荷叶中蓄的水，一泻而出。

月儿，让林欣儿在昇地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中，感受到了唯一一丝温暖。林欣儿......

不，应该是林忻。月儿与林忻朝夕相处三年，却在林忻发动政变时死在了战火中。而且，是林忻自己将月儿赶走后，他才遭遇不测的。

林忻赶走他时，本是想让他远离战乱之地、活下去。但是没想到......

昇地人人都带着面具，她甚至不知道月儿的相貌，只记得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月儿喜欢唤她“欣儿”，她便改名叫林欣儿，不再提林忻这个名字。也许是为了遗忘，也许是为了铭记。

林欣儿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哭也不允许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不让别人甚至是自己听见，也从来没主动提起这件事。但心细的月青还是看出来了。

屋内，林欣儿吹了蜡烛。月光穿过窗，照在林欣儿一边眼睛上，风徐徐，蝉轻鸣。

今日是圆月，亮得很。

林欣儿看着月亮，沉默不语。

......

某日清晨，晨曦微露。欣儿穿了深绿官府，脑后挽了低髻又配木簪，出发前去早朝。

路上，就听到街边几个出摊的老妇人议论什么夜晚怪事。林欣儿放慢了脚步，偷偷听着。

“前几天夜里，那杀手又出来了！你听说没？”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妇人说。

她旁边的妇人包了头巾，手上正不慌不忙装摆着物品：“嗬！没有！听着骇人！抓到没？”

“肯定抓着了！”那布衣妇人一拍腿，不带一丝犹豫，“你猜怎么着，那日夜里，是毕越将军亲自巡防的，肯定抓着了！”

这“贼人”就是林欣儿无疑了。

这么说来，那日追捕林欣儿的是毕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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