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宫遇刺

贵妃扮成宫人也不减其风姿。她多风光啊，谁人不知李建成为她穿林开小径，凿地引清流。娟娟群松，下有漪流。贵妃娘娘听晴涧之曲，享碧松之荫，不出宫苑而仿佛到了江南。即使是如此盛宠之下，也隐藏着深仇大恨吗？

或许，她们这样的女子只是想在一方清幽之所，抱琴而眠。

往昔一幕幕从红线脑海中浮现又幻灭。一个女子的形象从前尘往事中浮现：高慧通。

慧通是红线的闺中密友，现在和李世民关押在一起。虽然身不自由，但她手中还有死士，红线可求她调用。

想到此，红线对杜贵妃道：“奴婢倒有一条道可走。只是若他日事败，娘娘便要一朝从贵妃之尊而变成待罪之身，甚至会连累家人。娘娘可是想好了？”

杜贵妃郑重其事地看着红线的眼睛，一字字掷地有声：“妹子今日来找姐姐，便求的不是获得圣上宠眷。再说，妹子和姐姐今日哪里还有许多亲眷了。有的，只是至死也不敢忘的恨。”

红线含着痛意，把惠通这层关系向杜贵妃说明。杜贵妃点头道：“这条路可行。只是姐姐上次刺杀李建成失败之后，他身边添了不少侍卫。只怕刺杀不是那么容易。”

红线半闭了闭眼，道：“自然。不如刺杀李渊和方冰如。”她看向贵妃：“‘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娘娘想，此二人被刺杀，谁的嫌疑最大？”

杜贵妃细细一想，豁然开朗：“姐姐是说……”

“不错。就是要让外人认为是李建成做下的。奴婢可以派死士去刺杀，但外面舆论的导向，还要多靠贵妃娘娘帮忙。”

杜贵妃莞尔：“姐姐好计。你我二人如此一来，不怕不震动朝野。”

红线以手帕掩口：“李渊老儿退位之后以默自守，安安心心享着清福，叫他干干净净地偿命，还算给他个善终呢。”

杜贵妃闻言一笑：“如此，便有劳姐姐了。事后造势，便交给妹子。”

二人行神如空，行气如虹，谈笑间计谋已定。杜贵妃告辞，红线送其到门口。虽是入了秋也出了伏，但阳光还是有些灼人。

看着贵妃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红线转身进入阴凉的宫殿。背对太阳，才感到头被晒得晕乎乎的，险些在门槛上跌一下。

计谋如同成舟之木，迫不及待地要跃入采采流水。

从后门回到寝宫，阿馥连忙给杜贵妃换成常服。杜贵妃淡淡地对阿源说：“窦尚宫的确很聪慧。”阿源极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无旁人，方说了一句：“窦建德文武双全，当年因被奸人出卖，才被我朝打败。”

杜贵妃笑道：“你越发谨慎了。”实则心里很欣赏阿源的谨言慎行。这一句虽是貌似牛头不对马嘴，但杜贵妃已是了然窦红线对李唐确实胸怀深仇大恨，值得信任。

几日后，李建成惊闻大兴宫的李渊和凤泉宫的方冰如险些被刺杀。犹如大风卷水，林木为摧一般，李建成的脸色“刷”得一下白了，又一点点通红起来。

怎么，他才坐上皇帝宝座，就有人妄想要动荡风日了吗？

李渊命大，当日那时辰本该是他一人的，不想李承宗进宫请安。承宗见太上皇身着一件赤色薄袍，上面用金线密密地绣着蚕纹，连绵不绝。这纹样最是古朴，如今穿在太上皇身上，实是暗褒之意。承宗不禁赞道：“皇祖父身上这件袍子，贵重也算是贵重了，这还不算什么。孙儿瞧着那纹样是极好的意思。”

李渊满面春风：“是你父皇，咱们那位好皇上给的。我瞧着也喜欢，才叫人快快做出来穿上，不枉是皇帝的好意思。”祖孙二人相谈甚欢，李渊便留孙儿对弈。

那刺客骤见宁王在，知事不好，只是已不可退了，便奋力厮杀。但仍被宁王打败。李渊趁乱急转入内室，侥幸捡回一命。

大行宫乱作一团。与此同时，凤泉宫也闯入一名刺客。其时，太子与心腹带着亲自从太子府挑来的古董玩意来送给冰如。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生得十分魁梧，什么也没说就朝冰如走去。太子觉得奇怪，便喝止他。孰料，那小太监眼神一变，掏出匕首直奔冰如。一旁的宫女已是吓得傻了。太子大喝一声，冲过去用乌木如意与其格斗，宫人们连忙把冰如保护起来。那刺客也不恋战，回身踢倒几个匆忙赶来的侍卫，逃之夭夭。

李渊年老之人受了这番惊吓自然不好受，一连心悸多天，大兴宫添了两个太医昼夜侍奉。他本就多疑，现在即使是落日气清，他心里也焦躁不已，生出无限狐疑。

冰如突遭此袭，不免又惧又气。她本不愿沾惹是非，但也没想到一进宫门便如此凶险。最初还有些叹惋自己身不由己，但后来想到既然已深涉是非，一味避世也无益。定神养了几天，冰如恳请太子以祈福安神的名义，为她接来几个此前一同修行的道姑。如此，身边有完全能信任的人，她心内觉得安定不少。只是让这些幽人卷入纷争，她亦怀着些许疚歉。

小阳春的天气，李建成的冷汗却下来了。事情一发生，李建成焦头烂额，急急来到两宫慰问。

对冰如，他更觉得委屈了她。入宫之后尚未给冰如名分，这刺杀却把她暴露在世人眼底。冰如身份不尴不尬的，李建成更怕她所出的两个皇子会吃心。所以，他时常亲自来凤泉宫探望冰如。冰如受了惊吓，前两夜即使喝了定神汤也不能安睡，总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针线。李建成知道后，又特意嘱咐她的贴身宫女注意看护，免得着凉。又赐了彩锦罽帐做保暖之用。

这事来得突然，帝王不免也愁，频倾玉壶灌老春。不想，之后各种谣言风起云涌，止也止不住。宫墙内外，人人议论这两起刺杀，言谈间多有怀疑当今圣上之意。

这流言可畏，让他惊惧不已。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已是至尊，却被所有人怀疑。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父亲和发妻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也和外人一样怀疑自己吗？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哀鸣念群、形衰声嘶的孤独的大雁。

日暮碧云合，暮霭渐生。寒蝉有一声没一声，寂寥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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