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缘又如何

死者衣着如此招摇，林望州相信，只需令衙役往各乡走一遭，必能找出死者的身份。

方芷瑶正将自己掉落的发钗插入发髻，闻言笑道：“何必如此麻烦，大人不是去请柳叔了？”

“柳叔？”

林望州正将死者衣物复原，闻言动作一顿：“你是说柳仵作？”

“除了他，还能有谁？”

说起柳孟安，方芷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他可是梁巫。”

梁巫者，上祭天，下祠地，四时山川，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原来如此。”

林望州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派来广阳县。

京城巫觋只余三位，三个月后就是大祭，他得劝柳孟安心甘情愿前往京城才行。

说曹操，曹操到。

衙役林虎推开后院的门，双手抱拳：“大人，柳仵作到了。”

一位黑发白衣手持桃木杖的老人正站在林虎身后。

他容貌苍老，已是古稀之年，可偏偏头发乌黑，目光炯炯，精气神比正值壮年的林虎还要胜上三分。

柳孟安跨过门槛，步履矫健地走到林望州面前。

“老夫柳孟安见过林大人。”

说着，柳孟安就要弯腰行礼。

“柳觋不必多礼。”林望州连忙把柳孟安扶起来，“想必林虎已经把事情告诉您了，还请您验尸。”

方芷瑶娇嗔地白了林望州一眼：“你们外地人真是不懂规矩。”

请巫也是请神，不开祭坛就算了，连祭品也不准备。

算了，谁叫本姑娘偏偏看上一个外地人呢。

她轻轻叹气，万分不舍地解下腰间的荷包，将几片龟壳倒在掌心：“柳叔，这是我从海外淘来的神龟壳，您看值几卦？”

“神龟壳？”柳孟安小心翼翼地接过龟壳，抚摸着龟壳表面的花纹，“果真是神龟壳，居然真的被你找到了。”

寿五千年谓之神龟，世间难寻。

柳孟安将龟壳摸了又摸，神情痴迷，不亚于好色者看见美人，好财者看见黄金。

作为外地人的林望州看了林虎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

林虎挠头，公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一个随从哪儿能知道。

林望州无奈，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上林虎。

他只得走到方芷瑶身边，压低声音问：“方姑娘，这验尸还需要起卦？”

“验尸？”方芷瑶真情实意地疑惑了，“柳叔不会验尸。”

林望州尚未说话，林虎先急了：“可他不是仵作吗？不会验尸，当什么仵作？”

看林虎那样子，只要林望州发话，他就会以骗取朝廷禄米的原由将柳孟安抓起来。

方芷瑶气急，扯下腰间玉佩就朝林虎脸上砸：“对柳叔尊重点。”

玉佩从林虎脸上滚落，碎成两半。

林虎正要拔出腰间佩刀，却被林望州死死按住。

“林虎，给柳觋道歉。”

林虎梗着脖子，不愿意。

与其相信柳孟安真的是梁巫，不如相信他是霍去病转世。

林望州一记眼刀飞过去，压着林虎去向柳孟安道歉。

林虎看不明白，他还能认不出？

柳孟安手上的桃木杖是蟠龙杖，非朝廷重臣不可得。

唯有一个例外，太祖曾赐蟠龙杖给一位外姓之巫，那位巫正是姓柳。

柳孟安想必是那位柳巫的后人。

听了林望州的话，林虎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忙朝柳孟安致歉：“小子口出不逊，还请柳觋原谅。”

柳孟安刚得了神龟壳，心情正好，闻言摆摆手：“无妨，无妨。”

方芷瑶见柳孟安没有动怒，放下心来。

她踩过地上的碎玉：“柳叔，您不如起上一卦，让这两个外地人长长见识？”

柳孟安正是技痒的时候，闻言没有拒绝，当即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祷词念完，龟壳洒落在地。

柳孟安抬头辨识龟壳所在方位，又低头看看龟壳上的花纹：“破局之地在西方，往高处走。”

“西方...高处...”林望州沉吟，“是在山上？”

一听山上，方芷瑶恍然大悟：“这说的不就是峰顶寺？”

整个广阳县，再没有比峰顶寺更高的地方了。而且峰顶寺正处于西方。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看看。”

方芷瑶拉着林望州的袖子就要走。

“等等。”柳孟安叫住方芷瑶，“我再给你卜一卦，你想问什么？”

方芷瑶不假思索：“那当然是姻缘。”

钱她不缺，现在只缺一桩好姻缘。

当然，现在这个好姻缘特指林望州。

柳孟安并不意外。

早在一个月前，方芷瑶就贴出了招婿告示。

柳孟安浅笑，带着对小辈的宠溺掷出龟壳。

龟壳落地后，柳孟安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不见。

“小芷瑶，你跟我来。”

待到无人之地，柳孟安神情凝重：“你确定那位林大人尚未娶妻吗？”

方芷瑶怔愣：“应..应当是没有的。”

从林望州进入广阳县地界，方芷瑶就盯上了他，知道他只带了一个名叫林虎的随从，没有女眷跟随。

而且看他刚及冠的模样，也不像是已经成亲的人。

柳孟安有心劝方芷瑶放弃：“可他与你并无缘分，他的姻缘应在京城。”

他观林望州此子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恐怕身份不低。

若想林望州入赘，难啊。

方芷瑶却笑了：“应在京城又如何？只要他尚未成亲，我就有机会。”

大不了将人强绑回方府。

“可是...”柳孟安还想再劝。

“柳叔，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方芷瑶对卦象并不在乎，卦象好，那她就有向林望州提亲的借口，卦象差，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总之，她就认定林望州了。

“唉，随你吧。”

深知方芷瑶是个有主意的，柳孟安不再劝说，日子终究还是方芷瑶自己在过，他这个老家伙，还是不操心那么多了。

话虽如此，但柳孟安还是希望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能过得顺心一些。

他找到林望州：“我已年迈，山路难行，不如就让芷瑶这孩子带你们去峰顶寺吧。”

方芷瑶同样期待地看向林望州，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颇有些楚楚可怜。

林望州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全然忘了衙门里多是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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