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把我的林分你一半

夜晚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一整天她都没有从卧室出来，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我呆呆地躺在客厅，看着太阳从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走过。突然我听到她走路的声音，她绕过客厅走向厨房，她一定饿了，我的猫粮可以都给她啊。

从厨房传来了饭香的味道，吃过饭她开始收拾房子，她终于打开灯，她带着拖布走到客厅，看了我一眼，我听到了她的心声。

“不行，我得振作起来，我不是一个人，我家里还有一只小可爱，我得照顾好它。”简短的四目相对后她又开始挥舞手中的拖布。

天彻底地黑了下来，月亮星星们都开始工作，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翻来翻去而后又放下，我闻到了焦急的味道，她很着急，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着急。

“喵——喵——”她终于望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居然又给我到了一碗猫粮，晚饭的时候不是刚刚倒过吗，她以为我能吃多少。我冲她叫无非是想告诉她天黑了也不用怕，家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我在啊，还焦急什么？

电话声响起，她迅速地接听，焦急的味道立刻消失，转而变成了喜悦的味道，这味道没有维持多久又变成了她固有的有些忧伤的味道，她放下手机走到书房拿了一本书出来，窝在沙发里静静地看起来。

“喵~喵~”她终于意识到家中不止她一个活物，她拿了一个垫子走向我，一边看着我一边用她白皙的手指指着书中的图画，那本书上都是她和周斌的照片。

“这是我和他的影集，都是以前的照片了，现在都用手机收藏照片，可是手机里的照片很多，怎么可能都是我们呢，影集就不一样了，这里面只有我们。你看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同框照片。”她点了点照片，示意我不要看她快去看照片，我将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照片上，那是一张很多人的大合照，我没有看到她也没有看到周斌，只看到发黄的照片和很多个小黑点。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我是否从这么多的小黑点里找到了她和周斌，她依旧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她的味道在她的嘴一张一合间发生了变化，有一点幸福的味道。

“喵！喵！”我有些着急，我想让她看着我，这样我才知道是什么让她感到幸福。

“哦？你也觉得对是吗？那时候真的很快乐，在校园的象牙塔里，没有来自社会的压力，没有来自家庭的不舍，我们的眼里只有彼此，他每次看到我都是很兴奋很快乐的，那种快乐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到！”原来这是她幸福的来源，他们的照片使他幸福，她在回忆。

“可是——”她幸福的味道里又添了一份凄凉。

“可是忘记什么时候开始，我从他的眼里找不到快乐，他不是不快乐只是看到我时不再是快乐，没有快乐也没有厌倦，那是一种静如止水的眼神，更令人绝望。”她转过头又看向了照片，她的手在照片上摩挲，她的眼在流泪。不知为何，一向冷眼感受世人喜怒哀乐的我居然在此刻会因为她的泪而感到人类的不易，我伸出爪碰触她的手，她的手柔软且冰凉。

“喵喵——”我多想她可以听懂我的意思，我希望她将手放在我的皮毛之下，我想温暖她冰凉的手，虽然我最讨厌寒冷。她没有懂我的意思，她起身倒了一碗水给我，难道在她的眼中我除了吃喝睡觉就没有其他感觉？即使这样我还是舔了舔碗里的水，她的手果然又一次抚摸我的额头，这就足矣。我笑了却感觉有些悲伤。

她合上影集走回卧室，熄了灯睡了。北方的秋天真冷，我缱绻着身体艰难地进入梦乡。一入梦境我便站在了那只黑猫面前，我想这是因为上次梦境中我走向了它，所以这个梦开启了下一关卡，就从我站在它面前开始。

我充满好奇并十分警觉地看着它，我期待它告诉我它是谁又为什么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可我没有发问，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它也没有准备解开我的疑惑，它像是镜像中的我，与我保持一样的神情与动作。我担心我的梦突然醒来，于是我努力隐藏我莫名的不安，我问，“你是谁？”没想到在梦里我和它一样竟然也会说话。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它看着我像是念咒一般地念了一句诗。

“你在说什么？”没等它开口我就被一串“嗒嗒——”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拉回现实。它在梦中念的那咒我醒来后竟然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只怪我是一只猫没有读过书，记不得这诗句再正常不过，我却很气愤，好不容易梦境有了进展我却忘记了最关键的部分。

是她醒了，天边微微泛亮，她经过我身边走到厨房咕咚咕咚地喝着水，人类喝水的动作真是太粗犷。她喝完水便在我身边蹲下来，“小可爱，今天要带你去换药，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她一只手爱怜着我的左腿一只手挠着她的脑袋，“嗯，应该给你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喵喵？太普通！小黑？太俗气！黑猫警长？太长了！嗯——我姓林，你又是我养的猫，总要和我有点关系吧，就叫小木头好了，把我的林分你一半！小木头？小木头！”

这个傻女人，若是我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叫喵喵或是小黑也不想叫什么小木头。

“喵——”我表示抗议。

“哦？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太好了，小木头！你终于有名字了，就不再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野猫了，你是我林静安的小木头！”她双手并用地抚摸着我的耳朵和额头，她笑得很开心，这是我在她身边以来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想必那个“小木头”是个好名字，能让她这么开心，那就是“小木头”好了！

宠物医院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她把我塞进一个盒子里一路抱着走到医院，有人抱着并有她的体温不断地从盒底传来，这使我感觉很安全。到了医院我被医生固定到一个平台上，我有些不安便看向林静安，她温柔地看着我，“别怕，换药很快的！”她转过头看着医生，与医生交流着什么，她一会嘴角上扬一会又表情严肃。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被换药的，我没能记录下这过程因为不知怎么我就迷迷糊糊起来，再睁开眼我就躺在了林静安家的客厅里，我也试图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就像梦中的那句话，凭我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我不喜欢这种无力感，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静安又拿出那本有她和周斌照片的大厚书走来，哦，那本厚书叫做影集。她坐在我身边，她的大腿外侧靠着我的两只后爪，她的温度通过小小的接触面一丝丝传到我的身体里。想不起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只记住此刻就好了，此刻她正打开影集满眼怜惜地看着我，“小木头，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喵~喵~”我附和着，什么都好，你笑就好。

她转过头看着照片，开始讲述。

“喵！喵！”我着急地叫着，她停下来看着我，满眼心疼。

“怎么了？小木头？伤口疼了？”她用手轻轻地摸着我的左腿，“你要忍耐哦，医生说一定要好好养，这样才不会落下残疾。”她又看向照片，那是一张周斌搂着她的肩膀站在一棵大树下的照片，照片里的林静安有些羞涩却很开心。而此刻看着这张照片的我身边的林静安，我闻得到她此刻发出的味道，很甜，很快乐。

“喵！喵！”我不是腿疼，不是饿了也不是渴了，我只是想要你看着我，对着我讲这样我才能知道关于你的所有。傻女人，要什么时候你我才会有这样的默契，你懂我的每一声猫叫，我懂你的每一丝味道。

“小坏蛋，你要干什么？到底要不要听故事嘛！”她看向我虽表情严肃却没有一丝责备。

“喵~~”我用头蹭蹭她的手。随后我就被我自己的这个动作惊呆了，我在干什么！这是那些家猫为了讨好主人所用的技俩，我居然……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很气愤，但林静安却格外高兴，她的手从我的额头下滑至我的脖颈，她的手指在我的毛发里穿来穿去，天啊！我居然没有办法抗拒这个动作，任她高兴。我终于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最不屑的猫样，我却还笑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让我看着你，对吗？也对！这样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交流方式！好吧，就依你，谁叫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呢，臭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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