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喜团圆

阿拉坦苏和伏在窗前，眼看着四处搜查的侍卫们远去才回头低声道：“人走啦，快出来！”

床边的大木箱被人推开一条缝，从缝隙里露出一双狐疑的眼睛来。阿拉坦苏和冲他点点头，确定侍卫们已经离开，于是巴图布赫试着推开箱子，从中爬出来，但他个子高体格壮，一时之间竟卡在木箱之中难以脱身。

阿拉坦苏和转动着轮椅，伸手将他往外拉，二人纠缠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终于将巴图布赫从木箱中拽了出来。木箱倾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阿哈，如此多年不见，你也老了。”

巴图布赫跪坐在地上，伸手搭在苏和一双盖在绒毛毯子之下的腿上，满眼掩饰不得的悲痛：“你也是…妹子，你我分离多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竟会成为一个再也骑不了马，再也不能唱歌的人…”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苏和鬓边的灰白发丝，苏和头上仅佩戴了几簇用红珊瑚珠攒成的珠花，从色泽来看，已是旧物。

“妹子，你现在的丈夫待你不好，是不是？这房间里冷得和冰窟窿一样，门前也长了那么多杂草，这个老畜牲，竟敢如此不珍惜你…”巴图布赫的手往下滑，攥住苏和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因为屋中炭火不足，那双手凉得就像是两块剔透的冰，“你和我走，我带你回家去。”

“不行，阿哈，真的不行。”阿拉坦苏和垂着眼睛，流露出极为悲伤的神情来，“这里是皇宫，不是家乡。这里的戒备极为森严，即便你有一身功夫，也逃不出此处，更别提还带着我一个腿脚俱废的人了。”

她攥紧了巴图布赫的手指，声音哀切：“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思念着你，我一直盼着你能驾着马车来把我从这个待我如此无情的丈夫身边抢走，带我回到家乡的毡房。可是真的见到了你，我却只想要你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皇宫不许外人进入，而我是皇帝的嫔妃，注定走不出这重重红墙。”

“皇帝如何？他敢这样对你，我就敢杀他！”巴图布赫大声道，苏和泛着红的眼尾与她脸上的细纹刺痛着他的心脏，“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带我来的人要我去寻一样东西，她说若是找到了那东西，这老畜牲就不会再是皇帝，这天下就再也不会有人阻拦我带你离开！”

阿拉坦苏和本想问巴图布赫他要找什么，又是什么人命令了他，巴图布赫来得仓促，外面的侍卫又在四处巡逻，二人甚至来不及多叙几句旧。

但在她还没出声时，巴图布赫便已直起了身子，宽大的手掌缓缓贴在她的侧脸上，双唇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一如多年前他们躺在星光灿烂的草原之上。岁月洗去了二人心中的激情与青涩，却永远也没有磨灭掉那份比茵茵绿草更为绵密的爱。

“等着我回来，我会带你走。”

阿拉坦苏和的侍女在歇息时，听到主子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声，她料想着主子应是午睡醒了，便悄悄来到房中。然而她却看见阿拉坦苏和坐在轮椅之上，一张脸对着大敞四开的窗户，神色格外宁静安详。

在地上散落着几簇红珊瑚珠攒成的珠花，还有一对银耳珰，方才侍女听见的，便是它们被掷在地上的脆响。

“主子，这是皇上先前赐给您的…”侍女有些不知所措，“奴婢帮您把它们捡起来吧？”

“不必了，”苏和的脸朝着窗户，声音轻柔得宛如草原上的清风，“从今以后，我都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巴图布赫穿梭在红墙之间，在他与秋莹分别之前，秋莹便拜托他去寻国玺。据她所说，国玺极有可能被藏在皇帝的寝宫福阳殿和御书房之中，因为这两处地方，皇帝素日里待的时间最久，也是看守最为森严的地方。

巴图布赫毕竟不了解皇宫结构，所幸还识得两个字，在宫内无头苍蝇般地转了两圈，便先到了悬挂着匾额的御书房之前。

御书房的侍卫们来阻拦巴图布赫，无一例外都被他击倒在地，但大内侍卫毕竟难缠，在巴图布赫进入其中时，仍有二十几人接连杀来。

御书房内摆放的瓷器在打斗之中碎了一地，燃着熏香的香炉亦被撞翻，巴图布赫在一片狼藉之中，一边应付着侍卫的攻击一边勉强查看了一番整个御书房，在搜寻无果加之挂彩后，他终于狼狈地逃出了此处。

“那人在这儿呢！快来啊！快来抓他！”

身后侍卫的嘶喊对巴图布赫而言实在太过聒噪，然而那声音却是如影随形，令他摆脱不得。正在心焦之际，眼前的道路骤然开阔，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出现在巴图布赫面前，他定睛一看，那匾额上铁画银钩的三个漆金大字正是“福阳殿”。

巴图布赫心中一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福阳殿前，击退了前来阻拦的守卫后，便踏入了殿内。

殿内飘荡着龙涎香的幽香，龙床被笼罩在几层金红相间的纱帐之中，其上缀满了明珠宝石，奢华至极，帐子上五爪金龙的花纹若隐若现，一片金光闪闪。

巴图布赫从未见过这般华丽的陈设，他先是震惊了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怒火——一来，这皇帝过着奢靡无度的日子，就连帐子上都满是珠宝，阿拉坦苏和屋里却连足够的炭火都没有；二来，巴图布赫在同命会中待了多年，见惯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前来投靠，他虽是为了寻找苏和才加入同命会，却也对同命会宣传的人人平等的主张较为认可。

凭什么这皇帝就能过得如此滋润？凭什么苏和就只能在一方小小的宫殿里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凭什么外面的那些百姓，要被挤干了脂膏与血泪来供养这样的国君？

想到这里，巴图布赫心头火起，他回身抓起一旁的香炉，将它抡圆了向龙床扔去。

巴图布赫天生神力，那巨大的铜质香炉在他手上，竟似一只小小骰子般轻巧。

香炉穿过层层叠叠轻软的帐子，直直砸在龙床后的墙壁上，巴图布赫还没消气，他上前去，正欲把那几层帐子撕烂，踹翻那金光闪闪的龙床，余光就瞥见了那方被香炉砸出一个大洞的墙壁。

在那个孔洞中，竟泄出了丝丝不算明媚的光线。

巴图布赫绕过龙床，来到墙壁前，将眼睛贴到洞上向内看了看。下一刻，他后退几步，一脚踹在墙上。

那面绘满了龙凤遨游，祥云天光萦绕的五彩墙壁，霎时之间便垮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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