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双燕儿

“不好了，三殿下！”小厮慌慌张张地自屋外跑来，脚下一个不稳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他甚至来不及起身，连滚带爬地便来到此刻正闲闲地品茶的千怀真和乔若梅面前。

乔若梅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训斥，那小厮便声音急迫地道：“三殿下，不知怎的，圣上派了好多人，气势汹汹地要来咱们府上！”

千怀真听得瞳孔骤缩，不知怎的，一股不祥的预感自他心头升腾而起，他才重得了乔国丈的青睐，照理说不会有如此情状才对。想到此处，千怀真厉声道：“你退下去，立刻带人寻找如蕙那婢子，一旦找到，立时打死！”

乔若梅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她虽不喜欢如蕙，但也清楚如蕙并没做过任何恶事，怎么今日就要猝然被打死了？

她赔着笑：“殿下，那婢子是犯了什么事吗，怎么就突然要…”

然而千怀真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身侧的乔若梅，反而一连声地催促小厮道：“快去！”

那小厮得了令，即刻便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家丁，在府内四下搜寻如蕙的踪影。不多时，几人就在府内的柴房附近见到了正执着一把笤帚打扫的如蕙。

如蕙见几人来者不善，怯生生地握住了手中的笤帚把，后退几步。

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反应，那几个人便不由分说地将她一把拉过，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便是几棍毫不留情地对着少女的身躯挥下。

夏日的最后一丝风卷起少女沾染上鲜血的发丝，她感觉自己浑身似一团轻飘飘的尘土，在这轻风的吹拂之下，须臾之间便崩解至虚无。

两个时辰后，千怀真已跪在了皇帝的御书房中。但他下身虽保持着跪姿，上身却是笔挺的，脸上也是一副倨傲神色，毫无半点愧疚之意。

千怀元拱手立在一旁，垂眸不语。

皇帝见怀真这般模样，满腔怒气就似被什么东西阻塞住了一样，发泄不出来，末了只能一掌击在桌案之上，大喝道：“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如你大哥所言，做下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哪怕父皇再问千次百次，儿臣的回答也永远是没有！”千怀真仰起头去，一双纯黑的瞳仁直视着皇帝身上明黄的龙袍，却不去看皇帝的双眼，“儿臣从未同端和侯有过来往，更不知他有没有私生女！至于那处渔场，儿臣确实曾和长公主争夺过，但也仅仅是争夺过罢了！若儿臣真的贪图渔场的利润，甚至于走到了杀人那一步，如今那渔场为何还由旁人控制，而未被归到儿臣名下？”

“儿臣早就听闻大哥因丧子一事悲痛欲绝，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儿臣生母做下的孽，千方百计地想要补偿大哥却不得章法，谁知大哥今日竟能如此信口雌黄，污蔑儿臣是残杀姑母姑丈的凶手…若要儿臣代生母赎罪倒也罢了，但儿臣未曾做下的事，绝不会认！”

千怀元闻言近乎气极反笑，冲着千怀真叹息着摇了摇头。

皇帝见千怀真如此倔强笃定，心中也不由得动摇了几分，口中却仍质问道：“那为何会这么巧？你偏偏就在今日打死了你府中那个名为如蕙的婢女，尸首的面容还被人划烂，一点都分辨不出了？”

千怀真眼含热泪，声音恳切：“父皇，您有所不知。那婢女在府内三番五次偷盗财物，惹得儿臣和若梅都极为不快，恰好今日儿臣同若梅讲了几句气话，说不如把她打死算了。谁知儿臣手下的小厮却把气话当了真，为讨好儿臣便擅自带人杖杀了她，是儿臣管教下人不力，还请父皇责罚！”

“三弟这话真是可笑至极！”千怀元终于按捺不住，反唇相讥，“杖杀？什么样的杖打，能把人的一张脸都打烂了？现下端和侯长女千如节已被带出天牢，正在外面候着预备同如蕙的容貌进行对比，你唯恐如蕙因长相被认定是端和侯的血脉，这才打杀了她，是不是？”

“大哥！如蕙是我府中的奴婢，她的契书还在若梅处存着呢！她虽确实罪不至死，但她的这一条命归根结底是在我手里的，奴婢手脚不干净，主子惩罚，又有何错？”

千怀真目光灼灼，他侧过头逼视着千怀元：“大哥现下说了这么多话来污蔑我，你敢说你做这一切全然是为了姑母，而无一点私心吗？”

千怀元见状，也不愿同千怀真再多费口舌，他转向皇帝，朗声道：“父皇，现下三弟府中之人大都已被控制起来，您只消差人细细搜查他府中是否确实有传闻中的名剑，就能坐实儿臣所说的话！那日送剑去的官吏，今日儿臣也带来了，您再一一查问府中仆役下人，看他们有没有见过那官吏携剑拜访，有没有见过怀真同端和侯私下往来！”

千怀真冷笑道：“我府中之人现下都已被送入大牢，交由刑部处理，便是那些下人们真的认了，是不是大哥暗中操作致使他们屈打成招，又有谁知道呢？”

皇帝实在不愿再听两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争论不休，拾起案上镇纸向下重重一拍，房中登时恢复寂静。千怀真垂下头去不再言语，千怀元亦是退回原处，扮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来。房中静默许久，为防泄密，四下里的窗子都被紧闭着，憋闷得吓人。

终究是千怀元忍耐不住。他上前一步，低声道：“父皇，据儿臣所知，如蕙还有一个妹妹，名为如芷。现下如蕙已被杖杀，她或许知道些如蕙与怀真婚约相关的事，不如把她传来一问…”

听到这话，千怀真只在心中暗自冷笑——这如芷小如蕙一岁，被母亲保护得极好，对外界的一切风雨一无所知，自从入他的府邸以来，她甚至被如蕙护得连打都没有挨过一次，身上的衣服也较为洁净。

而且如芷的面容长得极像自己的母亲，而非父亲端和侯。即便是将如芷请过来，不必说她交代不出任何事情，单凭她那张与千如节毫无关联的脸，就无法取信于人。

皇帝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现下里也无什么好的办法，他只觉头痛欲裂，双眼都沉重了许多：“传如芷。”

不多时，一名身着粗布衣裙的少女便疾步进入御书房内。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千怀真，一双澄明透亮的眼眸中迸发出彻骨恨意，但千怀真却对她如针刺一般锐利的眸光视而不见，反而平视着前方。

千怀元今日既然选择来告发千怀真做下的一切，此前就是见过端和侯的长女千如节的，也是在将她和如蕙的画像进行比对后，千怀元这才笃定了自己根据现有证据推测出的一切——如蕙就是端和侯的女儿，千怀真就是因如蕙这条纽带才和端和侯产生了关联，参与到了长公主被灭门的惨案中去。

可是这如芷…这如芷虽为如蕙的亲妹妹，但却是和她容貌并不相似，自然，她也不会和如节容貌相仿。

如此想来，千怀真就更不会认下自己所做的一切了。

千怀元正踌躇不定时，就见那少女突然跪倒在皇帝面前，一双指节微微泛着红色的手覆在脸上，下一刻，她竟是将自己的脸用力地向外撕扯，硬生生扯下一张面皮来。

“民女千如蕙，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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