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鹬蚌争

“怀元，好儿子，快跟母妃说说你父皇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德妃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替千怀元抚平肩膀处衣袍的褶皱。

千怀元道：“母妃，父皇说最近城内出现了一伙以活人祭剑的剑师，这些人目无律法，已伤了不少人，所以让儿臣带些人暗中调查这群人的行迹，好将他们抓捕归案。”

德妃不由得蹙起了眉，有些哀怨地道：“这些事怎么轮得到你来做？抓捕贼人明明是官府的活儿啊！母妃收买了御前伺候的李公公，他说近来皇上明明因端和侯的事烦心…母妃还以为你父皇是想要你调查端和侯的案子呢！”

“那桩案子太过血腥，儿臣确实不愿去插手。”千怀元依旧面有凄然之色，“父皇也是考虑到儿臣丧妻丧子，所以没让儿臣接触这类案子，只委托儿臣去追捕那群剑师便罢了！”

德妃闻言有些着急：“你的泪珠子还洒到了皇上跟前？怀元，重情重义是好事，母妃也听说你在中元节的时候烧纸痛哭，格外思念桑氏母子，可你当真要一辈子沉溺于这种悲痛之中吗？你是皇子，你怎么能为了一点儿女私情便一直颓丧啊？”

千怀元没有想到德妃会如此说，一时茫然道：“母妃，儿臣没有，父皇交给儿臣办的事情儿臣都办了，只是父皇体恤我才…”

他话没有说完，德妃便急急道：“母妃知道！可是你若时时在你父皇面前展露出这般软弱哭啼的模样来，实在是有愧于你的身份！一个人若是一辈子都沉溺在悲痛里，走也走不出来，那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千怀元还欲反驳，就听得络绣通传道赵常在来拜访了。

此刻，赵常在正立在殿外，她一身月白绣淡蓝色花纹的轻罗百合裙，手中捧了一个锦盒，依旧是一脸淡漠的神色。

德妃回过神来，连忙招呼赵常在进来，千怀元也寻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忙同德妃告别，退了出去。她见他要走，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最终只得冲着缓步进入内室的赵常在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赵常在进殿后便打开了锦盒，锦盒中盛了一支红参，她轻声道：“为了报答娘娘上次为嫔妾寻找玉佩，嫔妾带来了此物，娘娘好东西见得多了，还请别嫌弃这薄礼寒酸。”

德妃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妹妹有这份心意便足矣了。”

“肃嫔还约了嫔妾一起用午膳，嫔妾就不多在娘娘宫中叨扰了。”赵常在声音似一层薄薄青雪，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几丝寒意，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行礼告别。

片刻后，殿内又只剩下了德妃和络绣二人。

络绣见德妃面色不大好看，不动声色地垂了头去——方才德妃训斥千怀元的那番话，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赵常在的耳朵里的，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那番话毫无疑问地将赵常在早已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又一次刺得渗出了鲜血。

天色擦黑后，曾为千怀真寻得承影剑的死士将千怀元出现在城南，带着人四处搜捕剑师们的消息禀报了千怀真的小厮。

千怀真听得这消息，将水烟往桌上重重一撂：“他怎么会去那里？难道他也要寻宵练剑不成？”

小厮的声音有些颤抖：“殿下息怒，那群剑师近来四处伤人，城中百姓不堪其扰，大殿下并非是要寻他们手中的宵练，他是今日进了宫得了皇上的令，这才带人去抓他们的！”

千怀真目光森森，烟杆一扫，桌案上刻花叶纹的瓷杯便被扫落在地，发出几声清脆的碎裂之声。

“这下好了…眼下有千怀元带着官兵去抓剑师，我的人就休想再从他们那里取得宵练了！若是这群人当真被千怀元一网打尽，那缴获的名剑只怕是数不胜数，到时候功劳就全都会落到他头上！”

他说话间，门外两名侍女战战兢兢地进来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千怀真斜了她们一眼道：“如蕙，你过来。”

那名叫如蕙的侍女颤抖着走到千怀真身前，屈膝跪了下来。千怀真抬手拾起水烟袋，将铜制枪杆磕了磕，落下一片微微泛着红的烟灰到如蕙光洁的掌心。

如蕙痛得想要缩回手去，但到底是不敢，千怀真见她单薄的肩头在发着抖，禁不住嗤笑一声：“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们，若没有我，你们今时今日应该在牢里。”

“是，殿下大恩，如蕙没齿难忘。”

如蕙一张巴掌脸都发了白，烟灰灼烧着她皮肤细嫩的手心，她几次都想将手握成拳，但到底怕千怀真还要掸烟灰下来，指尖抽动了许久，到底是没有合拢手掌。

那小厮见如蕙瘪着嘴巴要哭，跪在她身后拾捡瓷片的那名侍女也是满脸惊惧，到底有些不忍，开口道：“殿下，您看她要哭了，要不小的还是把她俩轰出去吧，免得泪珠子掉在您眼前晦气。”

千怀真没劲地点了点头，二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殿下，实不相瞒…这消息是为您寻了承影的那姑娘带回来的，她说她有一险计，也许能助您一臂之力。”

听到这里，千怀真脸上的怒气这才消退了些许，他示意那小厮说。

“那就是…咱们也去城南追捕那群剑师…”小厮小心翼翼地道，“那姑娘说，横竖您已经安排了慕容详追击他们，倒不如直接把寻剑行动说成是咱们早就知晓他们伤人，但为了不引起城中百姓恐慌，这才派人暗中跟随…”

“同千怀元抢功劳，可他是得了父皇命令的，我却没有…”千怀真似乎有些迟疑。

那小厮连忙道：“身为皇子，如果该做什么还需他人安排告知，那也太无能了！剑师们戕害百姓，您身为皇子为庇护百姓而行动，有何不妥？依小的看，真要论起来，还是大殿下消息不灵通，头脑不活络，不知主动为皇上分忧，还要皇上吩咐他！”

听到这里，千怀真也觉被说服了——是啊，他早就派了慕容详前去，在旁的人眼里，慕容详并非死士，而是他并不轻易见人的手下罢了！

他身为皇子，追捕伤人的贼人又有何不妥？庇护百姓，又有何错？

他当即道：“备马车，我们即刻去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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