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双头莲

听得玉琬出声，柳妃脸色微变：“祈乐公主，你这是何意？这信鸽是你放的，你方才为何不说？”

“适才作为长辈的几位娘娘说话，岂有儿臣说话的份儿。”孔玉琬此刻已起了身，立在跪倒的众人之间，身后湖上熏风吹拂，她的身影也似那朵屹立于层层青翠荷叶之间的舞妃莲一般遗世独立。

柳妃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初，一双玉手却是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手中的水蓝色绣蝴蝶丝帕，她微微笑着看向玉琬：“公主，本宫知道前些日子丽妃从火场中救了你，可你自幼熟读诗书，也该知道何为是非曲直，可别因为这一份恩情袒护恶人，扭曲了黑白啊。”

“皇后娘娘明察，儿臣此言非虚。”孔玉琬挺直了背，“儿臣自那桩惨案之后便被父皇接入了宫中照顾，因着事发仓促，就没能来得及和宫外的几位朋友作别。自入宫后，儿臣因思念宫外朋友，亦想借他们的力探查些许案件的线索，这才暗中同他们飞鸽传信。”

皇后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波澜，她沉声道：“公主，你可知道这是违反宫规的？你若是思念宫外朋友，又为何不提前告知本宫，向本宫求助，非要用这种方式？”

“皇后娘娘，儿臣同您说过的，”孔玉琬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掷地有声，“儿臣一月前去刑部的大人那里取了一幅画，想送出宫给宫外朋友辨别，但暗中传信这事做多了，儿臣心中确实不安。所以儿臣才携着画去了您宫中，拜托您帮忙将它送出去，见您应允了，这才心安一些。”

柳妃眼见着丽妃本暗淡下去的双眼逐渐明亮起来，登时只觉胸中怒气翻腾。

她回头使了个眼色，许青荇立刻会意，大声嚷嚷了起来：“祈乐公主，据巴常在所说，这信鸽已往返了至少两次，即便你先前已同皇后娘娘交代过你想要同宫外之人来往，那你也未曾告知她你暗中做下这种藐视宫规的事啊！”

“是，儿臣的确是不敢说，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宫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皇后娘娘忙于处理六宫事务本就劳心费神，若再得知儿臣私自行事只怕是更加烦恼…”

孔玉琬边说边跪了下去：“母后，儿臣确实有违宫规，甘愿受罚，但儿臣确实是心中思念昔日朋友，情难自抑！祈安公主远嫁边邑，也曾递了许多书信回来，归根结底，仍是因为对所念所爱之人的不舍啊！”

皇后听到孔玉琬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又骤然听得孔玉琬提起祈安公主，只觉心头柔软了几分，但记起赵常在的指认令她失了淑妃德妃两个助力，记起千怀真因淑妃被废对她冷漠的反应，玉琬的这几句话就犹如泼向她心头坚冰的滚水，消融了些许冰雪之后便又将那层冰壳冻得更深更硬。

见皇后面色不善，柳妃徐徐开口道：“公主，祈安公主似你这般大的时候是极守规矩的，从来没做过这等藐视规矩，不识礼数的事来！便是你为了袒护丽妃，倒也不必自毁名节！”

“是，这等事祈安公主未曾做过，儿臣却做过。”玉琬仰起脸，声音里已带了几分悲愤，“祈安公主在宫里由母后抚养长大，当然懂得礼数，而儿臣在明淑长公主府里长大，礼仪规矩自然是比不上宫里。祈安公主福泽深厚，得母后庇佑呵护，自然不必在意同旁人之间的友谊，而儿臣却失了父母，只能如溺水之人抓住水边芦苇一般顾念着那点同友人的情谊…”

此话一出，四下俱静，柳妃并未料到孔玉琬会说出这等话来，后退了几步由侍女扶住，才怔怔地望向皇后。

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跪在地上的丽妃便幽幽出声：“是啊，公主所言极是，便是臣妾做了她的母妃，所给予她的温情到底是比不得长公主的。可臣妾自问已做到了极致，为了搭救公主宁可舍了一条命去，但公主却仍体会不到足够的亲谊，这事又能怪谁呢？”

丽妃望向坐在主座上的皇后，质问道：“皇后娘娘，您作为后宫之主，作为天下人的母亲，您觉得公主作出这等错事来，又是因为何人的失职呢？”

柳妃怒不可遏，一张美艳的脸几乎扭曲：“丽妃，你这贱人还不住口！公主养在你宫里做出错事来，你难逃其咎！想把脏水泼到旁的人身上去，休想！”

“柳妃，你和巴常在方才不也在往本宫身上泼脏水吗？”丽妃此时说话已有了几分底气，“凭着一只从本宫宫里飞出的鸽子，你二人不分皂白便擅闯宫苑搜查，又在众人面前对本宫出言不逊，现在倒觉得是本宫污蔑他人？”

“够了！”皇后喝止二人争执，眼神晦暗不明，“公主，你有何办法证明那些书信是你所写是你送出，而不是丽妃？你说你同宫外之人来往，那除去那位你同本宫说过的果农，可还有他人？”

“自然是有！”孔玉琬不假思索地应声，掩在袖口之下的手却微微颤动了起来。

巴沉霞冷笑道：“既然公主如此笃定，那想必是不怕查了？公主真不怕您被查出同外男有书信来往，毁了清白，误了您的婚姻大事？”

孔玉琬听出她语气之中的威胁之意，虽有冷汗自她鬓间渗出，但她依旧维系着面上的镇定：“儿臣问心无愧，不曾同外男通信，书信皆是送到了闺中密友处！唯一一次同外男来往便是送画出去那次，也是事先知会了皇后娘娘的！”

柳妃，巴沉霞二人被她噎得一时无话，不由得气怔。孔玉琬趁此当口深深叩首，高声道：“儿臣私自同宫外之人通信来往，确实有违宫规，甘愿领受母后一切刑罚，以正宫规！但求莫要牵扯清白无辜之人！”

皇后正想说些什么，远处就遥遥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诸位姐姐妹妹，这赏荷会当真是热闹啊！本宫方才去御书房请了皇上，请他来与诸位同乐！”

来人正是此前久居不出的德妃，她身着一件月白色轻罗袍子，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一条藕荷色腰带，手中还拎了一把小小酒壶，是众人都不曾见过的洒脱之态。

她仿佛察觉不到几乎要凝窒的气氛，也对跪了满地的嫔妃视而不见，只自顾自扬起酒壶道：“皇后娘娘，宴会还未开始么？臣妾备了美酒以待皇上，可否让臣妾把这酒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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