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我们这一辈（五）

一九五六年夏，我上小学了，那一年我七周岁。农家孩子上学都比较晚，奶奶觉得我年纪太小，说至少再晚一年上学，但爸爸坚持说上学是越早越好。 这样的事，当然得听爸爸的。

爸爸对我上学的事，非常的重视。这一天，不是休息日，他是为此专门请了假，送我上学的。

从校名看，这个学校和我们村应该有特殊关系。我们村叫工农村时，这个学校叫工农小学。我们村后来改为原野大队时，这个学校也改成了原野小学。

学校离家大约二公里，虽然地处城乡结合部，但到这个学校读书的，多半是农家的孩子。 学校不大，有几栋平房，除了最靠近校门口的教职工办公室是瓦房外，其余都是草房。

肯定是因为集体化的缘故，地都入社了，家里没什么农活了，所以，这一年小孩子上学的特别多。

在许多农民看来，孩子读书不读书，没什么大用，土地私有的时候，孩子很小就要干农活，没有多少人会舍得让孩子上学读书。 或许，上学也是一种风气，反正我上学的那一年，左邻右舍，常和我一起玩的孩子，都上学了。只是，他们一般比我要大几岁。

学校每年，一个年级，一般是两个班，而我上学的这一年，也就是我们的这个一年级，竞然收了五个班。而且可能是因为教室和师资不够，每个班都超编。

两个人的课桌和板凳，要挤三个人。同学都不愿意坐在中间，三个书包要放在装两个书包课桌里，学生们也常为此争吵，也确实不方便。

我说我的家距学校大约二公里，说的差不多是直线距离，也就是说走的基本上是小路。如果走大路，是要绕很远的路的。

现在的小孩子们上学，不论学校离家远近，家里都是要有人接送的。我们那个时候，上学可是要自己走的。

那时，在城镇的边缘，有一条很高很深的壕沟，应该是战争年代留下的东西。我们上学走的小路，很长一段是沿着这条壕沟的边缘走，可以想象，路是很难走的。

冬天的雪后，在很深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很多的时候，雪都过了膝盖。而夏天的雨后，路则是特别的泥泞。

关于上学，爸爸对我要求是很严的，在校学习期间，我没有缺一天课。

我们的课本里，总是讲孩子们多么的愿意上学，多么的喜欢读书，那是课本里的孩子。实际生活中，真正的打心眼里愿意上学，愿意读书的孩子，不能说没有，但肯定不多。有一首歌不是唱道：“盼望着下课，盼望着放学，盼望着游戏的童年。”

就上学的情况而言，城里的孩子总要好一些的，农村的孩子则是很差的。农家的孩子在上学方面表现好的，一般来说是家长在村子里管点事的人，就是普通的农家，家长也要有些见识。可以说，孩子能否上好学，家庭环境是至关重要的。

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为了放学后能有更多的时间玩，都争取在下课休息的时间，或者是在上课的时间，把作业写完。当然，这肯定是还算表现好的，因为有不少同学，根本就不写作业。

这一天，第一节课是算术，我和我的同桌，在第二节语文课的时候，我们俩个就把第一节课，老师布置的算术作业写完了，的确是写完了，同桌还和我对了答案。

但是，作业本交上去后，我的发下来了，他的却没有。他问老师，老师说正好要找他，问他写的作业在哪儿？同学打开作业本后，写的那页作业竞不翼而飞了。

老师很生气，说没写作业就是没写作业，为什么要骗老师？

同学委屈的哭了，说自己明明是写了，怎么就没了？

老师说，你就嘴硬吧！我就不相信，作业能自己跑了。

同学说我可以证明，我们俩个是一起完成的。

当着老师的面，我勇敢地点了点头。随后提醒同学是不是交错了作业本，他说他就一个算术作业本。

没错，是算术作业本，也写着他的名字。 我拿过他的作业本，翻到写过字的最后一页，是同学前一次的作业。再往后翻，是空白，怎么会是这样？我们还对过答案，怎么就没了？ 想不出是什么灵光闪现，我把这一页空白纸往深处翻，发现了残存的的纸头。

“你们看，被撕掉了。”我将残存的纸头，指给老师和同学。

同学气愤的说，肯定是让他爹撕下卷烟了。

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家长呀！”

那时的农村人，没有谁抽烟卷，说起来是嫌没有劲儿，其实是抽不起。除了老太太用大烟袋外，其余的人都是自己卷烟抽。 熟能生巧，他们卷烟的动作用家乡话说特别溜，那是又快又好。 烟是自家房前或屋后种的，不但能满足供应，还富富有余。我虽不抽烟，但根据我的观察，在我们那里，这旱烟叶是从不分彼此的，家里外头都是随便用。但是，卷烟的纸是十分稀缺的资源。

我说的卷烟的纸，并不是说有专门用于卷烟的纸，因为在我们那些烟民那里，几乎所有的纸都是可以用来卷烟的，包括报纸。 怎么说呢？不管你信与不信，但这是事实。在我们那里，烟叶大家随便用，可有一样，卷烟的纸得用自己的。

农村里搞到纸那么容易吗？于是乎在实在没有办法时，有的家长，打起孩子作业本的主意。没写字当然不能撕，写过字的不就是用完了吗？

因为很多家长不拿孩子上学当回事，逃学是很常见的事。我们一起上学的孩子虽然很多，但很快就开始掉队。

前面说了，刚开学时，我们班是二个人的位置坐三个人，但升二年级后，就能二个人的位置二个人坐了。而到了三年级后，就开始班级合并，四年级时，我们的这个年级和高年级一样，也是两个班了。

前面提到的我的那个同桌，他是很聪明的，学习在我看来比我还要好些，但三年级没读完就退学了。其原因好像是他妈妈又给他生了个弟弟，他的爸爸妈妈得在生产队干活，需要他在家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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