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漫天榆荚做雪飞

方伟在高铁上历经了六个小时的颠簸，那狭长的车厢里弥漫着各种气味，邻座小孩的哭闹声、旅客们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思绪愈发疲惫而又纷乱。终于，列车缓缓驶入站台，他望着窗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阔别已久的家乡就在眼前。

拖着简单的行李走出车站，方伟深吸了一口家乡那带着独特泥土芬芳的空气，正准备叫车回家。突然，一个身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竟是郑嘉瑜。方伟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你怎么在这儿？你还不肯放过我吗？”郑嘉瑜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方伟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走着，郑嘉瑜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没走多远，在县城的街道上，方伟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老外麦克。方伟顿时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径直走到麦克面前，质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是不是又收了郑嘉瑜的钱，来合伙气我？”麦克急忙摆手，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无辜：“方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这儿跟她没关系，我是自己来旅游的。”

方伟将信将疑，但此时也无暇多问，转身继续赶路。郑嘉瑜却加快脚步，走到方伟身边，故意挽起他的胳膊，表现出一副亲密的样子。方伟想要挣脱，却被郑嘉瑜紧紧拉住。

这时，一个大嗓门在身后响起：“方伟，这是你女朋友啊？”方伟回头一看，是老同学王雪阳，因为爱传消息，大家都叫他“大喇叭”。郑嘉瑜抢着回答：“是啊，我们都快结婚了，还同居了一段时间呢。”方伟又惊又怒：“郑嘉瑜，你别胡说！”王雪阳却一脸坏笑：“方伟，行啊你，不声不响的。”方伟着急地解释：“雪阳，你别听她乱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但王雪阳似乎并没有相信方伟的话，还打趣了几句就走了。

方伟狠狠地瞪了郑嘉瑜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编造这些谎言？”郑嘉瑜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方伟，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我知道我之前的方法不对，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方伟心中一阵纠结，他不知道郑嘉瑜的这番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接二连三的意外状况，只是觉得自己平静的家乡之行被彻底打乱了。方伟正与“大喇叭”王雪阳以及纠缠不休的郑嘉瑜僵持不下时，方华恰好开车路过。她看到弟弟被一个陌生女子拉扯着，且那女子的行为举止看起来颇为怪异，心中立刻升起一股警觉，以为方伟是遇到了碰瓷的。

方华急忙下车，几步上前，将方伟拉到身后，然后转身对着郑嘉瑜，眼神中满是审视与不悦：“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缠着我弟弟？”郑嘉瑜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没有直接回答方华的问题，反而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轻声抽泣起来。

这一下，让方华有些不知所措。郑嘉瑜边哭边说：“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坏人。我和方伟是真心相爱的，可他现在却不要我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方华皱起眉头，满脸的不相信：“你说什么？真心相爱？那我弟弟为什么要躲着你？”

郑嘉瑜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地望着方华：“姐姐，是方伟他变了。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百般呵护，可后来他去了京都，就渐渐疏远我。我为了他，放弃了很多，现在他却这样对我，我真的好难过。”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渐渐围过来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方华虽然深知自己弟弟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但眼前这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又说得有模有样，再加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担心事情会越闹越大，便想着先把方伟带离这里，小事化了。于是，她转身拉着方伟往车子走去，说道：“方伟，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回家再说。”

可就在他们准备上车的时候，郑嘉瑜却突然冲了过来，一下子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而且死活不肯下车。方华又气又急：“你这是干什么？快下车！”郑嘉瑜却只是摇头，哭着说：“姐姐，你就让我跟方伟一起吧，我只要一个解释的机会。”方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权衡再三，只好把方伟和郑嘉瑜都接回了家。

方华阴沉着脸启动车子，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郑嘉瑜坐在后座，还时不时抽噎两声，试图打破这僵局。

方华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郑嘉瑜，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你说你和方伟真心相爱，那你倒是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郑嘉瑜微微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轻声说道：“姐姐，我和方伟是在一次志愿者活动中结识的。当时我们一起为社区的老人们送去生活用品，他的善良和热情一下子就吸引了我“说吧！我想听听你的实话！”方华放下钥匙，目光直直地盯着弟弟方伟说道。“你不要打算用她的那套说辞来搪塞我，你是我弟弟，从小你就不擅长撒谎，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我的好姐姐，还是你理解我。”方伟像小时候那样撒着娇，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着就要去拥抱方华，却被方华轻巧地一闪而过。方华无奈地摆摆手说道：“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自从你上了小学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拥抱过我，你今天一定有问题！”

方伟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缓缓开口：“姐，其实我和郑嘉瑜是在一家咖啡厅认识的。那天我刚巧在那，郑嘉瑜被一个男人纠缠，那男人看起来喝多了，行为很是粗鲁，一直对她拉拉扯扯，嘴里还说着些不三不四的话。周围人都在看热闹，可没人敢上去帮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冲过去挡在她身前，让那男人别乱来。那男人恼羞成怒，还想对我动手，好在咖啡厅的工作人员及时出来制止了。”

方华静静地听着，微微皱起眉头：“就这么简单？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方伟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快。后来郑嘉瑜为了感谢我，就请我吃了顿饭，在饭桌上我们聊了很多，发现彼此还挺有共同话题的，一来二去就渐渐熟悉了起来。再后来，她向我表白，我也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就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方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后来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为什么说你始乱终弃？”方伟苦笑着说：“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我在外面有了别人。我们为此吵了很多次架，感情也越来越淡。这次她突然跑到京都，还找了个老外假扮她男朋友来气我，我真的是一头雾水。”

方华轻轻拍了拍方伟的肩膀：“你啊，感情的事怎么能这么糊涂处理呢？不管怎么样，既然她现在还不肯放手，我们就得把事情彻底解决清楚，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方伟无奈地应道：“我知道了，姐，都听你的。”。从那以后，我们就渐渐走近了。”

方华冷哼一声：“哼，那照你这么说，你们感情应该很好才对，可为什么方伟会躲着你？”郑嘉瑜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姐姐，自从方伟去了京都，他接触的人和事多了，就开始嫌弃我了。他总说我不够理解他，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千里迢迢来找他，就是想挽回这段感情，没想到他这么绝情。”

方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反驳道：“我了解我弟弟，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郑嘉瑜眼神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可怜模样：“姐姐，我能有什么瞒着您的呀？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您想想，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样死缠烂打呢？”

方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说方伟在京都有了变化，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郑嘉瑜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他变得很冷漠，很少回我消息。我去京都找他，他也总是避而不见。姐姐，您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是真的很爱他。”

方华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说：“等回了家，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你也别再哭闹了，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郑嘉瑜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姐姐，我听您的。只要能和方伟好好谈谈，我什么都愿意做。”然而，她的眼神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似乎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

“没错，姐，嘉瑜是个好女孩，出身好，家里有钱，她老爸是华城有名的企业家。可是她控制欲太强，我跟她在一起时常被压得喘不过气，太痛苦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跑外卖没有挣多少钱，还出了不少事，咱二叔又住院花了不少钱，我欠了很多钱，我之所以狠心跟她分手是因为不想让她跟着我吃苦，我们两个云泥之别，如何相守？”方伟满脸无奈与疲惫，眼神中透着一丝痛苦与挣扎。

“什么？二叔看病住院的钱是你借的？你怎么不早说，把所有的债务一个人扛很好玩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方华又惊讶又生气，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脸上满是焦急与心疼。“现在还了多少了？还有多少没还？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方伟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姐，我知道你会担心，可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想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还了一部分，但还剩下不少。我原本想着多打几份工，慢慢把钱还上，不想让家里人跟着操心。”

方华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这傻小子，我们是一家人啊！这种事怎么能你一个人扛呢？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你这样只会让我们更担心！”她停下脚步，看着方伟，眼神中带着责备与关切，“你详细说说，到底欠了多少，都欠了谁的？”

方伟有些犹豫，但看到姐姐坚定的眼神，只好如实说道：“总共还欠着大概十万块。一部分是跟朋友借的，还有一些是网贷。我之前跑外卖的收入不稳定，除了日常开销，能用来还债的钱并不多。但我一直在努力，想着再熬个一两年应该就能还清了。”

方华听后，心疼地叹了口气：“十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你这样拼命工作，身体怎么吃得消？从现在起，这事不能再瞒着我了。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也有一些积蓄，可以先拿出来帮你还一部分。”

方伟连忙摆手：“姐，不行，这是我的债务，我不能用你的钱。我自己能解决的。”方华走上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还跟我见外？我们是姐弟，有困难当然要一起面对。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就是了。”方伟看着姐姐坚定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也微微湿润了：“姐，谢谢你，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什么？他居然这样说我？”郑嘉瑜听完方华的话，气的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我控制欲太强？我哪里控制欲强？”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尖锐，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你现在这种行为就是控制欲太强。”方华看了看来回走动气呼呼的郑嘉瑜，眼神平静而又坚定，不紧不慢地说到。“你和我都是女人，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自己爱的男人吗？爱他不一定非要把他紧紧握在手心里，你不知道爱就像手心里的沙子，握的越紧，流逝越快吗？适当的给他一点空间，他会感谢你的。”

郑嘉瑜停下脚步，瞪着方华，大声反驳道：“我那是因为太爱他了！我害怕失去他！在京都的时候，他身边那么多优秀的女孩，我能不担心吗？我只有时刻关注着他，才能让自己安心。”

方华轻轻摇了摇头，依然保持着沉稳的语调：“你这种担心是正常的，但你的方式错了。方伟是个有自己想法和追求的人，他需要自由去打拼，去成长。你总是把他束缚在身边，限制他的社交，干预他的工作选择，这只会让他感到压抑和疲惫。”

郑嘉瑜双手抱胸，不服气地说：“我给他提供了那么好的条件，他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地去送外卖，去做保安。只要他听我的，我们可以过上富足舒适的生活。这难道也有错吗？”

方华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你没有错在想给他好的生活，但你错在没有尊重他的意愿。方伟他有自己的自尊心，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价值，而不是依靠你的家庭背景。你应该支持他的决定，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而不是强行改变他的道路。”

郑嘉瑜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说：“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管着他，我怕他会受到伤害，怕他走错路。”

方华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要学会信任他。就像放风筝一样，你手中握着线，但要让风筝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如果线拉得太紧，风筝不仅飞不高，还可能会断线坠落。感情也是如此，给他空间，让他去经历，他会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强，你们的感情也会更加稳固。”

郑嘉瑜听了方华的话，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丝思索和动摇，但嘴上仍倔强地说：“我还是觉得我没有那么严重，他也有很多问题。”

方华站起身来，走到郑嘉瑜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要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如果你真的爱方伟，就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方式，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方华顿了顿，继续说道：“方伟是我弟弟，从小我们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只是家中的变故让他心态过早地成熟。父母的相继离世，我和小伟是二叔一手带大的，他跟二叔的关系早已超出了叔侄亲情，更像是父子。二叔生病住院，小伟更是担心得不得了，倾尽全力借钱给二叔看病，自己却落了一身债务。这是他的担当，这不就是你欣赏他的地方吗？又怎么忍心那样控制他？对吧？”

郑嘉瑜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她缓缓坐回沙发，眼神中多了几分动容：“我……我不知道这些。他从未跟我讲过家里的这些事。”

方华也坐了下来，看着郑嘉瑜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习惯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什么都自己扛着。他不想让别人为他担心，尤其是他在乎的人。你如果真的想和他走下去，就应该试着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去理解他的这些默默承受。”

郑嘉瑜轻轻咬着嘴唇，低声说：“我以为他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才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总是逼问他，却从未想过他背后有这么多的压力。”

方华轻轻握住郑嘉瑜的手：“现在明白也不晚。给他一些时间和空间，让他把债务处理好，也让他能好好地喘口气。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和方式，我相信你们会有转机的。”

郑嘉瑜抬起头，看着方华，眼中有了一丝希望：“真的吗？我可以吗？”

方华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们心中还有彼此，一切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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